“我感覺沒事,真的。”
哈利略顯局促地揮了揮手,盡力扯出個還算友善的笑容,試圖讓斯内普放心。他面前的黑發巫師依舊面無表情,沒做回答,剛剛施展過診斷咒的魔杖還懸在半空。
還沒等斯内普收回魔杖,突然,外面傳來一陣急促如鼓點的腳步聲。
他果斷地作出反應,用身體擋在哈利和蕾雅的面前,魔杖再次淩厲地擡起,警惕地盯着門邊。
“Stupefy(昏昏倒地)!”
伴随着虛掩的門闆被沖破的巨響,一聲怒吼闖入房間——是西裡斯·布萊克的聲音,“果然是你,鼻涕精!你把哈利怎麼樣了!”
斯内普挑起眉毛,右手冷靜地一揮,輕描淡寫般撥開了布萊克的攻擊。他的臉再也沒有剛才和蕾雅說話時的柔和,而是換上一幅扭曲及厭惡的神情:“真是聰明啊,布萊克。又找到了一個理由不去正面戰場了,是不是?”
“閉嘴,鼻涕精,今天我一定要殺了你!”布萊克咆哮道,魔杖尖上已閃放出奪目的紅光。
“西裡斯,住手!我沒事!”搶在蕾雅前面,哈利一個大步沖向布萊克,“我在這裡,是斯内普救了我,他站在我們這一邊!”
“哈利?!”布萊克整個人都霎時頓住。他瞪大雙眼看着日夜擔憂的人兒朝自己跑來,手中的魔杖吓到差點丢掉。他趕忙伸出雙臂将黑發男孩緊緊擁入懷中,激動的語調顫抖不已:“哈利?你真的沒事?!”
“我沒事,我好好的在這裡。”哈利猛地搖着頭,眼角滲出些熾熱滾燙的淚水,是反射弧對剛才發生一切作出的事後餘悸,“我還活着,也沒有怎麼受傷。”
眼前這場景也觸動了伫立在這裡的蕾雅,她無意識地揪住斯内普的衣袍。斯内普随着她的動作緩緩放下手裡的魔杖,後退兩步站在她稍前的地方。
兩人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見證着教父與教子重逢的這一刻喜悅。
果然是格蘭芬多,一貫相承,一如既往。
斯内普的臉色陰郁得宛如一塊深遠洞穴中的黑石,莫名其妙地開始猜想今天還會有多少次這樣的格蘭芬多式重逢。他順沿思緒數着,忽而覺得自己身邊的格蘭芬多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一想到這些,他不由自主地以眼尾餘光瞥向身邊人,發現她也正微笑着望他。
等等,他剛才好像也——跟這隻蠢狗——呃。
斯内普尴尬地别過頭去,表情比看到布萊克闖進來的時候還要難看。
布萊克小心翼翼地松開了哈利,猶豫着低下魔杖,這才注意到蕾雅身上幾乎被血浸得透紅的襯衫,他急切地問道:“蕾雅也在這裡?你是不是受重傷了?沒事嗎?”
“布萊克先生好。”蕾雅對身形颀長的男人打了個招呼,“我沒事,也是斯内普校長治好了我。”
“好吧。”布萊克微微颔首,收回難以确信斯内普是個好人的眼色。他謹慎地遊移着眼神,一路掠過臉黑得像塊石頭的斯内普、靜躺在一地的木屑和玻璃渣上的格蘭芬多寶劍、破開大洞的牆壁、還有哈利和蕾雅。思量數秒,他似乎仍無法得出一個準确的答案,最後隻得十分困惑地轉向哈利:“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哈利又一次擡手扶了扶眼鏡,“這說來話長……”
“好了,這些話就留到後面再說吧。戰争還在繼續。”斯内普沉着聲打斷他們,别扭地轉向布萊克,話語從牙縫毫無感情地擠出:“你看見鄧布利多了嗎?他應該回來了。”
“鄧布利多?”布萊克眉毛緊皺,疑惑變得深重:“他不是被你——”話說到這裡,他就意識到了什麼,整個人再次如被雷擊過般僵住。
“鄧布利多先生沒有死,都是他本人跟斯内普校長的計劃。”蕾雅趁機快速解釋。
布萊克深灰色的眼睛迷茫地盯着蕾雅虛弱的臉一陣,顯得若有所思。待他終于緩過神,他語氣平直幹脆地說道:“我沒見到他。貝拉逃走後,萊姆斯去幫金斯萊了,我是騎着掃帚跟着守護神們來的。”
布萊克剛說完,漆黑的空氣裡泛起一股令人打戰的寒氣。那個陰狠、傲慢的聲音再度響徹于霍格沃茨的上方,甚至遠在霍格莫德的尖叫棚屋内也能聽到——
“我親愛的巫師朋友們,我要宣布一個勝利的消息。
“哈利·波特,那個被你們錯誤崇拜為‘救世主’的男孩,已經倒在了我的腳下。他的屍體,現在正躺在尖叫棚屋冰冷的地闆上。
“是的,他在試圖逃離他的命運時被我終結了。”
一時間,尖叫棚屋内溢滿無法抵抗的緊張感,陡然讓本就破舊得如同廢墟的建築物在寒冷的夜裡繼而降溫冰封。這很難讓人不去想象,比他們離得更近的霍格沃茨現在是一種什麼樣的氛圍——也許,他們真的相信,哈利·波特死了。
想到這裡,蕾雅緊緊注視着哈利,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與自己相同的惆怅,大概是在想老師和朋友們聽到自己的“死訊”後會有多麼悲傷,特别是為了他奮戰一晚以後。
伏地魔的話語還在繼續:
“我要告訴你們這些被蒙蔽的巫師們,哈利·波特從來不是英雄。他隻是個軟弱的男孩,一個依靠他人犧牲的懦夫。他的存在,不過是你們幻想中的幻影,一個被高估的傳說。
“正如我早些時候所說,我不想白白浪費巫師們的鮮血,加入我,否則——我很遺憾,我将不得不展示,對于那些敢于反抗我的人,我是多麼的無情。”
布萊克的眼中流出幾分好戰的戾氣。他挑高了眉尾,搭在哈利肩上的手捏緊,嗓音也有些尖銳地問道:“他怎麼還活着?”
斯内普的黑眸在短暫的沉默閃爍一下,很快恢複慣常的冷漠:“很遺憾,我剛才沒能将他殺死。”
“我知道這必須由我來完成,必須由我親手對付伏地魔。”哈利下意識地朝着那個灌進冷風的破洞望去,翠綠色的眼中充滿了決然,“我必須回去,也要讓所有人知道我還活着。”
布萊克其實本能地抗拒着這個提議,雖然他同意哈利的說法,心裡也很清楚隻要哈利出現在戰場上,那便是扭轉形勢的勝機,但是——他真的不能再失去哈利了,一丁點也不能。
這種僅是想象也深刻到刺入骨髓的痛,讓他那雙本就霧灰的眼眸裡蒙上更加苦澀的沉黯。他緩慢地閉眼,又不情願地睜開,最終痛苦地點了點頭:“那讓我跟你在一起,哈利。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明白,西裡斯。”哈利感激地點頭,回握住布萊克一直沒松開的手:“我跟你一起。”
“湯姆,我相信你已經輸了。”空中再次響起一個充滿威嚴的嗓音,铿锵有力地在整個戰場上回蕩。
“各位,請聽我說。”鄧布利多說道,“我還活着。如果你們還有一絲力氣,請堅持住,堅持到黎明的到來。希望就在眼前,我們的勝利已不再遙遠。”
這個聲音洪亮、平靜而謙和,蘊含着深邃至極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堅毅。像是一支光明之箭,堅韌地劃破漫長而冰冷的極夜,刺向霍格沃茨每一個角落。
蕾雅可以立即預測到由這一聲号召的影響會有多麼巨大,足以讓場上所有巫師心頭燃起不熄的烈焰,重新振作起來。
“真的是鄧布利多啊!看來第二場好戲馬上開始了。”布萊克擠出一個意味不明的表情。他很快用手輕聳哈利,魔杖指向他們的身後,“那我們快走吧,掃帚飛來!”
随着他的話音,一把破舊的掃帚從尖叫棚屋外的隧道穩穩飛到他手中。布萊克側頭睨了一眼斯内普,“你們也回去嗎?”
“你們先走。”斯内普冷冰冰地說。
“好吧。”布萊克與哈利跨上掃帚,又補充道,“哦你們最好不要幻影移形到正門,食死徒包圍了那裡。”
“不用你操心。”斯内普頓了頓,繼而冷聲叮囑道:“穿上隐形鬥篷,波特。”
“等下見,哈利,布萊克先生。”蕾雅對着二人揮揮手,布萊克在飛出窗外的掃帚上回頭一笑,朝她緻意。
“等下見,蕾雅,斯内普教授。”哈利也回過頭,手忙腳亂地将隐形鬥篷披上他和布萊克的身體。
他們急速地離開後,窗外隻剩下一片甯靜的夜空,天邊散射出的淺藍微光匆匆趕來,無聲地撫過霍格莫德村郊外那些冰冷潮濕的磚瓦,如面紗一般蒙上迷離缱绻的霧氣。
斯内普在這寂寥寒涼的空氣中輕輕歎了口氣,俯身撿起地上蕾雅的校袍遞給她,又彎下腰拾起格蘭芬多之劍,并召來落在外面隧道的分院帽将其收入其中。
“您也要回去了,是嗎?”蕾雅扣上校袍的紐扣,試探着向斯内普問到。
“嗯。”斯内普簡短地回答。
果然如此,她心裡早已有所預料。雖然斯内普剛剛跟她說過要把外面的事留給鄧布利多處理,但實際上她知道他根本做不到真正的不管。因為隻要他身上還肩負着霍格沃茨校長的重任,他就絕不會逃避屬于自己的職責,他亦永遠都不是那樣的人。
“那……”蕾雅垂下眼眸躊躇着,想擇取一種能夠讓斯内普無法拒絕讓她一起回去的理由:“……呃,爸爸和鄧布利多先生,還在學校裡,還有大家。”
不過,這點小心思早就被斯内普看透。她不知道,其實從她第一次這麼做的時候就被斯内普洞察了個幹淨。
斯内普偏過頭,悶悶不樂地打斷她的話:“隻要你答應我,不會做出任何讓身上傷口進一步嚴重的事。”
“我向您保證。”蕾雅蓦地擡頭,毫不猶豫地看着對方說道,綠眸裡沉住一團明媚的誠懇期待。
看到她對自己如此純粹信任的模樣,斯内普嘴角沉下,大手一擡,手上的分院帽被他按在了她還未來得及整理的黑發上面。
“唔!”蕾雅在突如其來的黑暗裡叫出聲。
“抱緊,忍住你的尖叫。”斯内普壓抑住内心惡作劇得逞的笑意,低聲說道。
蕾雅困惑地伸手将頭頂上分院帽拉下來抱住的同時,就眼看見斯内普向自己走來,而且越走越近。
他的皮鞋踩在木地闆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的黑袍輕輕地掠過碎了一地的紛亂木屑和玻璃渣滓,帶來一陣細碎的雜音。
他走得太近了,她木讷地看他朝她探出手。
“先生?!”
雙腳離地的瞬間,蕾雅才反應過來,斯内普說的“抱緊”原來指的是抱緊他而不是分院帽,因為下一刻,斯内普就拎着她躍出窗外,沖進即刻浸潤二人的五月夜露裡。
斯内普身上混雜了血腥味的魔藥苦澀侵擾了蕾雅的鼻端,她用左手護住分院帽,右手緊扣着斯内普瘦削的腰側。她的視線從他的臂彎裡探出,身後的尖叫棚屋變得越來越小,高聳入雲的煙囪飛速退去,繼而在視野裡消失。而眼前,群星已悄然入睡,落到山巅邊緣的暗月褪下慘淡的白,逐漸被東方地平線上散開的熹微蓋過。
等城堡的尖塔慢慢地出現在他們視野裡的時候,那裡忽然炸開一朵威猛的火花。
蕾雅被巨響震得肩膀一抖,擡眸瞥見剛才薄涼清美的蒼穹已被染上一層耀眼刺目的火光。被轟裂的碎片好像流星雨,拖着長長的尾巴墜下,撞向每一處它們可觸及的、早已破損不堪的建築物。
在人們尖叫奔逃的須臾間,更多的爆震發生在城堡的角落,更多的地方被毀壞殆盡,像是連鎖反應,一片接一片因爆炸産生的塵霧地沿着城堡的圍牆、塔樓、庭院一路覆蓋過去。
霍格沃茨剩下為數不多沒有被破壞的窗戶也在此刻變得粉碎,透明如冰雹的渣滓和灰黃的磚礫一起四處飛濺,好像在下一場滂沱淋漓的大雨。整個校園都沒有任何完整的地方,屹立數百年的古樸石磚就那樣坍塌在一起,如同那些死去又被堆埋的人類軀殼一樣,渺小無助地歸于虛無。
再靠近些,斯内普不由地緊了緊懷抱,以隔開刺骨的寒風和無差别的攻擊。
他們現在可以清晰地眺望見低空交錯擦開的魔咒,還有扭動厮打在一起的人群。
“鄧布利多軍!”納威的喊叫響亮而堅定,如耀眼強光般穿透陰魂不散的霧霾。
他的呐喊是引燃燎原的星火,地面上人群頓時如潮汐洪水般激蕩,爆發出昂揚回應。咆哮、叫嚷,仿佛氣壯山河的戰歌。再也沒有人顧及身上淌着血的傷口,他們統統舉起魔杖,宛如屹立于岸邊上的千軍萬馬,即将跨越泥濘艱險的河,共同抵禦面前如驚濤駭浪的黑暗洪流。
“為了鄧布利多!為了哈利·波特!”
人們嘶吼着,戰鬥再度爆發。濃煙裡的死鬥糾纏着空氣爆鳴,把這裡變成一片人間煉獄。數不清的攻擊在呼嘯,四處迸濺的火花與崩裂的石塊重疊在一起,混雜着粗重的喘息與憤怒的吼叫,最終沉沒在血液的腥臭中。
麥格教授與斯拉格霍恩教授被伏地魔充滿恨意的攻擊沖散,身影踉跄地後退着。但另一邊,喬治、羅恩還有李·喬丹如閃電般的魔咒成功地擊倒亞克斯利。對面的走廊裡,決鬥高手弗立維教授全神貫注,眼中綻出寒光,他魔杖疾揮,将盧克伍德掀飛出去,重重砸在石牆上。伴随着一聲震耳欲聾的響聲,整面石牆轟然倒下,碎石如海浪般直奔正在與貝拉特裡克斯激烈格鬥的赫敏與金妮。
還有許多不是霍格沃茨巫師的援軍,禁林裡的馬人黑壓壓地沖鋒而來,箭矢如暴雨般射向四散逃竄的食死徒。那些邪惡的巫師被追逐得如蝼蟻般躲進各個廢墟堆之後,又被聲勢浩大的霍格沃茨家養小精靈們控制住。
巨怪格洛普、夜骐和鷹頭馬身有翼獸巴克比克也加入了戰鬥,一波接一波的攻擊将伏地魔的爪牙逐步逼退至塌陷了一半的門廳裡。在門廳的另一側,鳳凰社的成員從後方圍上,再也沒有給食死徒留下任何退路。
被斯内普護着的蕾雅正觀察着眼前發生的事。她把視線放到所及的最遠處,越過這片無序的混亂,遠遠地望向天文塔。
那裡,一身白袍的老巫師凜然矗立,純淨如月的長發被吹散在即将拂曉的天幕下,漫出銀色光華。他沉着地注視着戰場,整個人就像是一盞偉岸溫暖的長明燈,指引着地面上的芸芸衆生。他的身側,是一直守護在那裡的雷格納·萊恩哈特,以及剛剛趕到的金斯萊·沙克爾。
“鄧布利多先生和爸爸在天文塔上!”蕾雅輕聲喊道。
“嗯。”斯内普迅速調整了一下方向。
他們來到天文塔的旁邊,斯内普注意到有食死徒沿着螺旋樓梯攀爬而上,卻被埋伏在那裡的亞瑟·韋斯萊炸得破窗掉落。他放下心,扭頭向另一側望去,這一瞬,他斂住眼色,敏銳地察覺到對側的虛空裡好像有不自然的氣流波動。
“聽着,萊恩哈特。”斯内普降下速度,垂眸看她,“我估計伏地魔的第一個目标肯定是鄧布利多。他在空中,還用了幻身咒,我們看不見他。所以——”
“我明白,您把我放下的時候,我就攻擊。”蕾雅冷靜地從袍中抽出魔杖。
“瞄準鄧布利多的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