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高大的身形投下一片清冷的陰影,他的假面埋在深沉的幽黑之中,也讓他至少找回差點失控的自我。他擡起她的下巴,刻意加重語調道:“說說看,你這一整晚到底在盤算什麼,嗯?”
跟暖烘烘的禮堂大廳不同,霍格沃茨的走廊可留不住任何一絲的溫度。更甚,寒氣正順沿古老的磚縫撲在她躶//露的肌膚上,令她淺淺地發抖。她不自覺地向面前唯一的熱源湊近,真誠地說:“……你明明就知道。”感受到他加重的鼻息,她以手背碰碰他的臉頰,誠懇的話語輕如蟬翼:“我就想跟你待在一起,你知道今晚不會有人願意回寝室的。”
“所以,你就決定拐走校長,好為其他人創造宵禁後可以在城堡遊蕩的機會?”他嗤笑一聲,尖銳鋒利地指出她的“意圖”。嘴上是不留情,但他的指腹正在揉搓起觸手可及的唇瓣。他看着她的口紅蹭在他的指尖,頓了頓,繼而沿着她柔潤的下颌弧度,最後撚起她頸間的蝙蝠吊飾。
他把玩着這個小飾品,眼神微妙地收緊,語氣也越加嚴厲:“别試探我,蕾雅。這并不是一個聰明的提議 (Do not tempt me, Rhea. This is not a wise proposal.)。”他的瞳仁在漆黑中依然灼灼如火,似乎因為她的淘氣将她焚燒殆盡。
好了,真的不能再繼續了,他必須保持冷靜。雖然這整整一晚,都是他在縱容她任性天真的引誘——但當她真的将這個選項攤在他的面前,他又害怕自己的失控會傷害到她——她比想象中誘人太多,他沒有把握事情不會超出她可以承受的程度。
壓制下不該有沖動,斯内普倏地移開目光,按在她肩側的手還自覺地将她再推開一點。略占上風的理智讓他找回了冷靜叙述的能力,他故意拖長詞句,沉聲警告她:“這會是一件不能反悔的事 ,我并不能保證現在帶你上去會發生什麼 (For this is the point of no return, I cannot assure you of the consequences should I take you upstair now)。”(1)
“我已做過決定(I have decided)。”她揪着他的黑袍開襟縮短兩人的距離,眼中展露出一貫讓他降服的堅定和執着,“或者,請告訴我。我們還要等多久呢?(Or just tell me, how long should we two wait?)”
他沒有辦法用言語回答她這個問題,而她,亦不再想要他的回答。因為當她小心翼翼地牽起他按在她肩膀的手試探他的意思時,他反手攥緊她,将她擁在長袍裡面。
這是萬聖夜的假面舞會,沒有人會在這種時刻去注意一個戴着兜帽和面具的男人,也沒有人會在七年級畢業生瘋狂的夜晚,去在意兩個依依不舍、依偎一起取暖的孤寂靈魂。
天氣更冷了,煙花都已全部停止,暗燈籠也紛紛躲藏起來,庭院上空隻餘下白茫茫霧蒙蒙的一片綿密,大概是要下雪。
進入房間的第一件事是升起壁爐的火。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蕾雅隻覺得那些堆砌的石頭磚塊間竄起的火苗要灼傷她。又或者說,是今晚推開那扇橡木大門的那刻,由他親手在她身上縱下的火從來就沒有熄滅。
但她心甘情願被徹底燃燒殆盡。
這麼想着,她步步逼近,摘下他的兜帽,解下他的面具,然後是黑袍。他的手停在她腦後的眼罩絲帶上,輕輕一扯,烏黑的裝飾羽毛在空氣中翩然而起,刺繡織物随之緩緩落地。
“我好冷,校長。”她抿了抿唇,那雙被紅酒熏染得如火般熱烈的眼睛,正全無保留地凝視着他。
“如果你再這樣稱呼我,我會毫不猶豫履行我的校長職責,為格蘭芬多私闖校長卧室扣去五十分。”他低沉地說着,轉身往壁爐再加入兩塊木炭,然後不緊不慢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雙臂環抱,扯起一張薄毯覆在她的肩上。
“我已經畢業了!”她争辯道,顯然沒有要把他的話放在心裡的打算。依靠着自然取暖的本能,她像隻溫順的貓咪一樣緊貼他,低聲細語:“而且,是您親自帶我進來的!”
“今天依舊是你在霍格沃茨的最後一天。”他嘶啞的嗓音似是譴責,更似是野獸在最後進攻之前告誡:“而且,我今晚已經想對你說很久。讓我最後重申一遍,不要試探我,更不要捉弄你的校長,格蘭芬多。”
“我沒有……唔!”他沒有再給予她任何能回答的機會,因為他在一路上早已暗下決心。無論眼前人今夜要再辯解什麼,他都有必要清清楚楚地讓她深刻地記住這在霍格沃茨的最後一課。
——不要,戲弄,她的,校長。
斯内普強硬地封鎖她的話語,在缭繞缱绻的霧裡引導她一點點回應他。他精确預測她的極限,并在恰當時刻松開。低下頭,仿佛看見沾滿晨露的鮮紅花瓣,再往上,是一雙霧蒙模糊的翠綠眼眸,裡面溢滿對他純粹的深愛。
躊躇一陣,他擡手解開她發間的絲帶、項圈,彎彎繞繞的繩帶在地闆上糾纏成一團,那隻幽黑小巧的蝙蝠則靜靜地停在他的枕側。她的長發散落在他的指間,而後,他再次近乎占有地逼近她,直至她的呼吸被他吞沒。
太耀眼了。
緊繃的手指還在微微發顫。盡可能不去看那抹除了毛毯已一無所物遮擋的柔白。盡管如此,他的心髒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力度擠壓胸膛。他與她的堅持對峙一陣,渙散的餘光不适時地捕捉到她抵在唇邊的貝齒,他根本難以直視,隻好再度閉上眼睛,盡可能不看她。
“西弗?”她輕呼他名字,指腹掠過他的薄唇,呼吸在兩人間徘徊。
“别那樣看我。”他睜開眼,憐惜地撫觸她的小臉,仿佛獲得了一件無比珍貴的寶物。再開口時,喑啞的聲音是被一團厲火燎過,“别那樣看我,蕾雅。”他重複道,字句間依然略微有最後告誡的意味,盡管他的動作和眼神都流淌出不加掩飾的深情。
“西弗。”她再次低喊他的名字。
“我已經說過了,别……”别再挑戰我的忍耐。
“你會後悔這一刻嗎?”她緊攥着他的小臂,輕輕地打斷他。
“……不。”他低喘一口氣,笃定地說:“我永遠不會。”
蕾雅彎起唇角,湊前在男人的眼睑一啄,挨在他耳側的低語摻雜着令人迷醉的甜美:“同樣的,西弗,我也想真正地和你在一起。”
西弗勒斯一貫筆直的肩線陡然震顫,有什麼緊繃的東西随着此時壁爐中木炭燃斷的聲響也一下就斷裂開。墜落一地的殘骸将所有的退路也都砸碎封斷,這已是無法回頭的分界處。他的思緒一片空白,顫悠悠地踏上這座甜蜜的獨木橋,而前方,是這隻狡猾小獸引他前往的理想國,他不知道那些光亮的、璀璨的、迷人的都到底是什麼。
太耀眼了。
意識回攏時分,小獸已被他按倒在柔軟純白的霧花間。西弗勒斯不可自抑地沉落在那寵溺的凝視中,遵循本能,他吻過期盼已久的額頭,面頰,脖頸,手臂,還有左肩的傷痕。他一點點探尋,沿着正因為重量塌陷的布料緩慢地前進。
壁爐中的火燒得正旺,過多的木炭正在那裡引起一場大火。火花兀自濺開,高溫的蒸汽開始在這片迷人的霧之國彌散。太熱了,他感覺自己宛如在教授一堂有關于火焰魔法的課。這是他将要教會她的最後一課,但她顯然根本不懂得怎麼掌握這門精細的學科,隻能任由魔力無序地從身體迸發,讓這些高漲的、亂竄的烈火猛然燒起,也吞噬他。
細膩的火舌緊緊舔舐着他的每一分、每一寸。他的每個細胞,所有一切,都在這種高溫下無可抵抗地融化,連血液也被炙烤得如熾熱的熔岩般從毛孔淌出,所經的皮膚都被燙得一陣陣發痛。
她顯然比他更加糟糕,炎熱迸濺的岩漿帶着堅硬的石塊沖抵向她。随之而來的碰撞使她不知所措地蜷縮,但無意中漏出的嗚咽又像是助燃劑,生生讓本已肆虐的熾焰焚燒得愈加兇猛。
“西、西弗!”
指甲剜進皮肉,使他至少維持最後一絲清醒,再克制,放慢。
“……要停下嗎?”
她堅定地否決這個提議。他心疼地皺起眉,但還是選擇尊重她的倔強。隻是俯下身,再次耐心細緻地貼上滾燙的唇瓣,試圖以此來安撫、減輕烈焰給她帶來的痛楚。
“傻瓜,别咬傷自己。”
他的指尖細心地探出,代替她的嘴唇抵在齒間。如深淵般眼睛緊盯着她潮濕氤氲的雙眼,時時刻刻觀察她臉上的神情變化,生怕在那裡尋得任何過度的緊張與不安。他是如此地專注,甚至沒有發現從鼻尖滑落的汗滴已然占據底下的淺白,在明豔的火光照耀下,烙成一串串絢爛瑰麗的紅痕。
一切的火焰,煙花,雷鳴,還有喧嚣。
最終,餘下的隻有她,是這世間上所有的美好與溫暖。
無法抑制的感歎最終從西弗勒斯的喉中逃脫,又被她的溫柔穩穩擭住。最後的顫動落在生命餘燼的綿長,他成為她體溫的一部分,于波瀾退去的紛亂間感受到她無盡的包容和愛意。
這種感覺過分滿足而完整,久久停留耳側的清晰喘息讓他欣然。還有她無意識地一下下勾勒他肩背後腰疤痕的動作,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甯。仿佛,那些年複一年的傷痕都被她一點點撫平。痛苦已到盡頭,他與他熱愛的終于在漫長的等待中得到重逢,融彙為一,這裡再也不會有更多的磨難,再也沒有了。
他已完全屬于她,而她,就在他身旁。
“蕾雅。”他此刻什麼都不想做,唯一的願望是聽見她的聲音。
“嗯……?”她從緊繃中緩神,全身的每個地方都乏力透徹,以至于燒灼感退後的很久一段時間,她都還處于恍惚的狀态。感到他支起身子緩慢地離開她,她才輕微抽氣,勉強睜開眼睛:“……你在想什麼?”她用手背輕輕擦去他濕漉面龐上的汗珠。
“一些令我愧疚和罪惡的安心感。”他再度安撫般緊擁住她,撥開她的額發,拂去她眼角殘留的淚痕,然後找到被水汽和火色同時親吻過的臉頰,貼了過去,“你呢,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她搖了搖頭,倏地回想起他剛才到底有多溫柔,話語也羞赧地微弱下去,幾乎聽不見:“我隻是在想……”
“想說什麼?”
“我現在特别覺得,”蕾雅撫摸着他仍有未盡星火的眼底,點了點他高挺的鼻梁,十分不好意思地紅着臉開口:“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西弗勒斯愣了愣,很快低低地笑着說:“不太對。”
“……怎麼不對?”她困惑地問。
他不以為然地聳肩,起身用魔杖施展兩個清潔咒語,順便往壁爐中添入幾塊木炭,才挑起一邊的眉毛轉向她,輕描淡寫道:“因為我才是。”
蕾雅一時目瞪口呆,随後忍不住笑出聲,對他露出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探出手抱住他的脖頸:“好啦,是你。”
眼前這個人,怎麼回事啊,怎麼能又嚴厲冷硬又熱烈可愛?還會時不時在她面前、且僅在她面前透露出純粹的孩子氣。這麼一想,蕾雅又将男巫拉過來,再度與他交換一個長久的吻。
“還冷嗎?”男人露出獲得勝利的輕笑,将她安置在自己的枕頭上。
“當然不冷。”她聽着真實火焰噼啪躍動的細響,沁心的暖意也随之襲來。她在這種融融的和煦中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睡吧,我會在清晨教師早會前叫醒你。”他掖好她身上的羽毛被。
“嗯,我愛你,西弗。”她說。
“我知道。”他再度吻在她的額上,擡手熄滅房内的燈光後躺在她的身側。又故作嚴肅地補充:“但敢再亂稱呼,我會讓你記住教訓的。”
“你不提,我都忘記這件事了。”蕾雅淺笑着翻身鑽進他的臂彎,像一隻疲倦的小獸終于找到遷徙地般,溫順地窩在他的胸前:“至少,這最後的幾個小時還讓我這麼喚你吧。我親愛的教授。”
“……。”西弗勒斯扯起嘴角,無奈地笑了笑,搭在她腰間的環得更緊。
房間内,隻有壁爐中炭火持續燃燒的噼啪聲伴随幸福的暖流持續回響。
很快,安然平和的睡意就席卷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