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從他擅自決定要讓鄭南槐忘記一切時,就已注定事情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天雷落下,燕北堂看清了鄭南槐臉上茫然而痛楚的表情。
他甚至沒能察覺到自己眼下在他人看來是什麼樣的東西——鄭南槐眼下渾身散發着極為強大的厲鬼氣息,源源不斷的鬼氣和怨氣從他身上散發出去,惹得所有人的臉色都難看起來。
燕北堂恢複神智的瞬間便看到這樣一幕,自己親手攪碎了鄭南槐的心髒,又引出了暗藏在鄭南槐心中的怨氣,讓鄭南槐徹底覺醒了鬼仙的血脈。
被攪碎心髒,鄭南槐本應在巨大的痛苦中瞬間死去,但不知為何又仍殘存理智。
他親手送鄭南槐成了個與厲鬼别無二緻的活死人。
鄭南槐其實心中已想不到任何事物了,他隻有無窮無盡的憤怒與怨恨急需發洩,燕北堂驚慌失措之下被他握住手将劍生生拔了出去,鮮血四溢,把他那早就被血染透的衣服又疊上一層猩紅。
幾團術法忽地從旁襲來,燕北堂察覺到時已近至眼前,那幾團靈力來勢洶洶,若被擊中必然兇多吉少,他正想攔在鄭南槐身前,卻見鄭南槐以鬼氣一手吞噬了那些術法。
燕北堂詫異不已,又朝向他們發出攻擊的修士看去,這才意識到不妙——
眼下鄭南槐在他們眼裡已成了厲鬼,這厲鬼剛剛才在衆目睽睽之下獲得了騰龍印,騰龍印若是被鬼界一方取得勢必要掀起腥風血雨,故而他們絕不會讓鄭南槐和燕北堂兩人逃出眼前。
“絕對不能讓這兩隻厲鬼離開!”
“就在這裡誅滅了他們!”
四面八方傳來修士們的聲浪,鋪天蓋地的術法瞬間朝他們撲來,卻被鄭南槐極為濃郁的鬼氣一一吞噬,待那些烏黑的鬼氣散去,燕北堂卻看見一枚金光燦燦的方印懸在了他們頭上。
“是金像方天印!”
燕北堂驚駭出聲,下意識想去牽鄭南槐的手,鄭南槐卻并不領情,而是擰眉看着那金印,極為惱怒地伸出手去,五指猛然收縮,金印頓時顫栗不已,鄭南槐也露出痛苦之色。
金像方天印乃邬山城秘寶,據聞乃是慈懷寺一位長老還俗後傳給自己子女的寶物,後流落到邬山城寶庫之中,此物受千年佛偈洗禮,可克制厲鬼鬼氣,淨化惡鬼,眼下鄭南槐借鬼氣助力去對抗金印,自然仿若身受烈火灼燒極為痛苦。
與此同時那些攻擊也并未停止,隔着鄭南槐撐起的鬼氣屏障,燕北堂猶能聽到靈力撞上鬼氣時發出的茲拉響聲。
鄭南槐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那金印也綻出一縷極細微的裂痕,兩者似乎要達成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面,燕北堂如今沒了修為靈力,看不出鄭南槐體内的狀況,心中卻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不敢去碰鄭南槐,生怕害鄭南槐一個不慎被金印打中,隻能眼睜睜看着鄭南槐的表情越發痛苦,在一旁束手無策。
忽然,他聽到鄭南槐從牙縫間擠出幾個字來。
“救……救我……!”
鄭南槐的牙齒漫出絲絲縷縷的鮮血,臉上肌肉繃得極緊,那兩個字似乎是經受了極大的折磨才能吐出,再一看鄭南槐的眼睛,眼白竟已逐漸被血色浸染!
燕北堂心中那個預感成真,現在的鄭南槐正在遭受鬼仙血脈對他神智的侵蝕,心中的惡念與理智正在拉鋸,神魂在這樣冰火兩重天的割據下遲早會崩潰,再這樣下去,鄭南槐過不了多久就會被侵蝕神智,徹底淪為一隻厲鬼!
可他要怎麼辦?!他什麼也做不了!若是以前,他還可以憑借修為阻斷金印對鄭南槐的施壓減緩他鬼化的速度,可他眼下甚至還需要飽受折磨的鄭南槐擠出餘力來撐起屏障擋住攻擊。
一聲驚雷落下,金印恰被擊中,品質極佳的絕世法器竟被這一記天雷擊碎,爆裂而出的沖擊更是伴着下一道天雷落下,這兩項疊加的沖擊頓時将周圍的修士都掀飛出去,而燕北堂隻來得及将瞬間癱軟下來的鄭南槐護在懷裡。
眼見着泛着刺目亮光的紫色天雷襲至眼前,燕北堂緊緊抱住懷内的鄭南槐閉上了眼。
……
又一聲天雷巨響,燕北堂下意識睜眼,卻見到一個身着紅衣身材絕佳的女子盤坐在他面前,不知為何他們竟在一處山洞内,洞外仍是雷光密布,處于黑夜中的天地被雷光照得亮如白晝。
他忙低頭去看懷中的人,隻見鄭南槐渾身是血臉色慘白,躺倒在他懷裡時竟好似再也沒了呼吸。
這場景讓他心口處疼得幾乎要撕裂開來,恍惚間吐出口血來。
但燕北堂顧不得自己,隻驚慌失措地去聽鄭南槐的胸膛,耳畔的一片死寂讓他頭暈目眩,直到一聲極微弱的心跳才堪堪讓他喘過氣來,那女子忽地甩過來一張符紙,燕北堂躲閃不及想去接住,卻狼狽地抓了空。
那符紙落到了鄭南槐胸前,一接觸到鄭南槐的傷口便發出縷縷淡綠光芒裹住了那劍傷,随即燕北堂就看到鄭南槐有了極微弱、卻還算穩定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