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事情隻在這裡停下就好了。
“你怎麼了?”哈妮問。
燕北堂猛地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差點把半杯油茶潑到被上。
“他是什麼門派的仙師?我從小到大隻見過到我們那兒采買的幾個仙師,他長得和他們好不一樣,好看很多。”哈妮探頭去看鄭南槐隐在被褥中那張冰冷慘白的臉。
修士一旦踏入正軌,随着修為愈發精進,容貌便會越發賞心悅目,即便眼下鄭南槐命懸一線,因着江宴和阮玲玉的力量,仍讓他維持着那張在尋常人眼中格外吸睛的面龐。
在燕北堂看來,鄭南槐的臉始終算不上有多過目難忘,隻那雙眼睛讓他心悸,從第一眼就是,後來……情人眼裡出西施,他總覺得鄭南槐的臉怎麼看也看不夠,想一直看着他過一生,所以才在重逢的每一次都飲鸩止渴地看着鄭南槐那張讓他魂牽夢萦的臉。
“我也覺得很好看。”燕北堂低低道。
要說好看,鄭南槐以往倒是這麼說過他很多次,燕北堂自小便長得出色,哪怕在還未踏入修行大道時也是,入了修行,他的姿色越發驚人,不似這麼多年來,一幅苟延殘喘的慘狀。
他忍不住伸手撥開鄭南槐額角的亂發,手指帶着無限的柔情,将那一縷青絲拂到一側。
哈妮愣了愣,下意識撩了撩自己耳上的頭發,她和母親都梳着極其紮實省事的辮子,隻抓到一小撮翹出的卷毛。
她有點思念自己談婚論嫁的小夥子了,不知道他現在正在哪一片雪原上守着牛羊。
“等等,你隻是個普通人麼?我還以為你也是個仙師呢?”看着燕北堂蒼老的手指,哈妮後知後覺地問。
古佳有點不高興,“哈妮,你怎麼問題這麼多?”
被母親一呵斥,哈妮嘿嘿一笑,顯然并不放在心上。
燕北堂也笑了笑。
起初他也沒想過要做不普通的人。
雪夜的寒風怒嚎着卷過冰原,掀起漫天冰冷的雪粒,像是要用凝固的淚水封印過去。
……
下了一夜的雨,銅山苑裡冷得寒意入骨,尤其是站在濕淋淋的枝葉下時,那積累一夜的寒冷雨滴能把人凍得一哆嗦,丁竹芸就在采藥時被樹上鳥雀驚落的涼雨滴灑了一脖子。
她猛地縮縮脖子,被火燙着腳心似地跳開,卻撞上背後一個人,好在被及時扶住後心,否則就要跌到濕草叢裡了。
站穩後一看,是昨天來門派拜訪的人裡那個女長老。
女長老長得很好看,是那種丁竹芸會覺得親切的溫柔漂亮,因此她露出一個笑來,擡手做了個謝謝的手勢。
她看到女長老有些訝異地微微睜大了眼,嘴唇張張合合了幾下,随即摸出個帕子遞給她。
丁竹芸接來,朝女長老笑得更甜,有點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随後趕忙擦了擦脖子上那些水漬,女長老則俯身撿起了她丢在草上的小藥簍,頗為艱難混亂地做了幾個手勢,似乎想和她說什麼。
可惜實在是太混亂無章了,丁竹芸根本沒看懂,還是對方采了幾棵藥草丢在她藥簍裡,又拉開袖子給她看裡面剛采不久的藥草,丁竹芸才猜測到應當是邀請她一起采藥,順帶蹭一蹭她的小藥簍。
丁竹芸樂呵呵地點點頭,拉過藥簍一邊帶子,扯着女長老往路旁走去,指了指藥簍又指指地上逐漸變得多起來的各類藥草。
看着丁竹芸的熱情指路,單秋婷都覺得自己的有意接近有點不太好,隻能在樹枝簌簌地要落下雨水時撐起結界幫丁竹芸擋下那些涼雨滴。
那串蘭心菩提就挂在丁竹芸細白的手臂上,看起來半點不稀罕——就是一串平平無奇的舊佛珠,遠不似他們借子母蝶看到的那樣。
丁竹芸帶着她走到了山谷裡一片草木繁盛的沃土,即便是在冬天很多東西都未能成熟的時候也長着許多值得一看的藥草,看到單秋婷略顯驚喜的表情,丁竹芸站在她身側挺胸擡頭張開雙臂示意了一下周圍,然後時不時看向她。
總覺得像個小孩子,單秋婷哭笑不得,連着做了好幾個誇贊的手勢,眼見着丁竹芸越發喜上眉梢,越發覺得自己居心叵測。
丁竹芸得了誇獎便喜滋滋地拉着她要去采藥,兩人一起蹲在草地裡采了半天,弄了滿滿一藥簍,看着丁竹芸越采越來勁,單秋婷隻覺得要腰酸背痛,說來慚愧,她成為長老後這檔子苦差事就都丢給弟子們了,自己很久沒沾過這陽春水了。
又忍着拔了一會,單秋婷終于撐不住了,艱難地直起身來,隻覺眼冒金星,然後腦袋一空,猛地摔進了身後的濕草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