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開個玩笑而已，何必吓成這樣。”下一瞬三浮便彎起眼睛，“不過我說的也隻是事實罷了，何況這段時間你體内先前留下的暗傷也被滋養完善，你不一定真就不是他的對手。”

“我對和他動手沒什麼興趣。”

鄭南槐皺着眉道，腹诽這聖手好端端的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東西。

三浮挑眉，自顧自地品茶去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鄭南槐也識趣地起身離開，在水榭門前的台階上看到了燕北堂的背影，他立在水邊，不知在看什麼。

在他完全不熟悉的地方裡見到這人的身影讓他安心不少，鄭南槐徑直走到燕北堂身旁，指了指岸邊：“陪我出去走走。”

“啊，好，走吧。”燕北堂愣了愣。

待雙腳踩在冒出淺淺綠芽的土地上，鄭南槐便開門見山地問燕北堂：“這三年門派裡什麼情況？”

顯然燕北堂對他問的這個問題也是早有準備：“在臨仙郡的事情發生後修界的确有不少人對門派有意見，不過這幾年各地方上報邪祟出現求助的頻率越發高了，邬山城那邊也不好對我們做什麼，掌門也沒給他們留下什麼話柄，有掌門他們坐鎮，這件事上倒無需擔心。”

“那就好，但你的意思是，有别的事情需要注意嗎？”鄭南槐先是松了口氣，然後又追問道。

燕北堂下意識看向鄭南槐的眼睛，猶豫了一瞬還是開口：“白獻涿傳訊給我，他們懷疑當年罪業瞳之禍裡可能有人渾水摸魚，故意将罪名推到喋血宮餘孽身上，自己卻一直在暗中對懷有罪業瞳的人狠下殺手……

還有……他們在遙州的隴墨别苑，還有魔界前二皇子的随身洞府内都發現了用來軟禁他人的暗場，經過查驗，确定那些暗場是用來大批量地人為制造人鬼之子的誕生，這件事他們暗中追查了兩年，前年才把此事告知了幾個信得過的門派聯手摸查自己管轄的地界還有沒有暗場的存在。”

聽到暗場的目的，鄭南槐的臉色瞬間慘白，他早就猜測過那個在四處搜集罪業瞳的幕後黑水會不會為了達成目的迫害無辜的人強行制造出更多的人鬼之子，想不到竟一語成谶。

“你還好麼？”燕北堂扶住他的胳膊，鄭南槐原先紛亂的心緒忽地平靜下來。

這讓他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鄭南槐反手扣住了燕北堂的手腕，果真從他體内探查到了一縷似有若無的熟悉氣息，鄭南槐擰眉，眼中隐隐有血絲蔓延，他下意識發動了罪業瞳，掃到燕北堂體内四枚蓮花釘将一團看不清的黑霧釘在腹部，從那黑霧中逸散出的黑氣正源源不斷地湧入燕北堂周身經脈。

“你把我的，我的鬼氣引走了嗎？”鄭南槐說到鬼氣二字時，明顯有些不大自然。

他緊盯着燕北堂的臉龐，捕捉到對方眼中閃過的一絲心虛。

“你之所以冒這麼大的風險，就是為了救我？”鄭南槐不知自己眼下該拿什麼語氣來問出這句話，故而說出口時反倒顯得不鹹不淡的。

他多少對自己之前受的傷有所了解，當時和被鬼仙附身的燕北堂纏鬥他硬挨了一道詭異的術法，還被對方挑唆得心境不穩，加上他本來也身懷罪業瞳的血脈，體内的鬼氣必然對傷口的治療造成阻礙，看燕北堂幾番熟練地把引走他體内的鬼氣融入這樣小的日常動作裡，就知道這人在他昏迷時一直在做這樣的事，恐怕會選擇與虎謀皮也是為了幫他療傷。

燕北堂聽出話裡的冷意，眉間就帶上幾分焦急，“不，我也怕放任不管會讓我暴斃而亡，不全是為了你。”

看他又着急起來，鄭南槐隻得深吸口氣，盡量平靜地揭穿他蹩腳的說辭：“之前在西州你能決心和嘗幽的神魂同歸于盡，後來你對自己的天譴雷劫也毫不在意，你不可能為了活下去就做這樣的事。”

聽他提起西州的事，燕北堂便吃癟地不再争辯，隻垂頭喪氣地低下頭去。

“我隻是想，如果能幫到你，還能順帶多活幾年，值得一試。”燕北堂聲音沉悶，松開了抓着鄭南槐的手。

鄭南槐歎了口氣：“我不是要怪你……我從來沒有想怪你，哪怕是現在，我隻是覺得你這麼做實在是太冒險了，如果你沒能成功怎麼辦？”

聽見前半句話，燕北堂就立刻擡眼看向他，眼中還有些不可置信：“你……你應該怪我的。”

敢情隻關心這個，鄭南槐被他氣笑了，若說他現在還沒恢複記憶，或許會将自己失憶以來遭受的痛苦都怪罪在唐烨這個騙子身上，但他已記起了一切，那些記憶提醒着他——其實認真來說，他和燕北堂兩個人之間根本毫無虧欠，就算是燕北堂給他下蠱讓他失憶，也隻是為了減輕兩人的痛苦——

在和燕北堂在前往西州誅殺嘗幽神魂之前兩人就對鄭南槐人鬼之子的身份有了彼此心知肚明的猜測，鄭南槐害怕自己的血脈，也害怕一旦戳破了那層窗戶紙會讓他和燕北堂兩人都陷入無盡的地獄；燕北堂則痛苦于他最在乎的那個人竟在某種意義上與自己最憎恨的鬼有相似之處，又擔心鄭南槐的血脈敗露可能會引來的無數危險。

兩個痛苦的人都惶恐于未知的明日，隻是有一個人搶先做出了決定，隻能說命運弄人罷了。

況且他和燕北堂本來也不該隻論道理邏輯，算上私情，更是沒法把該不該怪誰這種事記在心上分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