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割掉長及腳踝的頭發時,鄭挽水終于點頭答應了明璇的請求。
過去百十年,鄭挽水想過很多她未來會走上什麼樣的路子,那些道路關乎她的修為、她的名聲和她的地位,卻唯獨罕少關于她的姻緣,沒想到最後反倒是成家先過立業。
這不知名的秘境裡她和明璇與普通男女毫無差别,鄭挽水便依了明璇按照凡俗拜天地的樣子結為夫婦,可惜兩人僅存的幾件衣裳裡連塊能充當紅蓋頭的布都沒有,更别提穿什麼燦若彩霞的喜服了。
盡管鄭挽水并不在乎這些,但拗不過明璇,隻得摘了片綠葉權作新娘的鳳冠,裁了段深色布帶當做牽紅,拜了個隻有此間永晝的天地做證的堂。
以水代合卺酒時,明璇定定地望着她,臉上揚起一片绯紅,那雙眼波光潋滟,令鄭挽水心中驚奇好笑,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明璇這樣的神色。
“日後,我一定要補給你一場真正的拜堂。”
鄭挽水莞爾,“可惜這裡沒有白蒼花,待出去後,你随我一道回乘仙宗,我們請我師尊為我們主持道侶大典。”
她想了想,明璇根骨應當不差,但這麼多年都作為一個散修四處遊曆,想來也不願意随她做乘仙宗的弟子,但沒關系,她反正也更喜歡仗劍走天涯,往後做一對潇灑仙侶就是了。
想到兩人往後可能會有許多奇遇,鄭挽水笑意愈發燦爛,也因此未能注意到明璇微蹙的眉頭,再回過神來時就見明璇正深深地凝視着她的雙眼,她便主動湊近吻上那片微涼的嘴唇。
……
第五次修剪長發時,鄭挽水覺得明璇近幾日似乎心事重重,總有意無意地看着她,卻又在鄭挽水看過去時移開了視線。
道侶的異常也令鄭挽水神思不屬,連手指被粗糙的竹片劃破也毫無所覺,還是明璇的呼喊才讓她停下手上的動作。
“在想什麼?連手受傷了也沒發現?”明璇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下,熟練地為她處理傷口。
鄭挽水看着他的發頂,正想與他攤開了聊一聊,指尖卻被擠得猛然刺痛一瞬:
“啊!痛啊!”
她抽回手,卻看見明璇愣住了似的,聽她叫了兩聲名字才回過神來。
“你還說我呢,你不也這樣,”鄭挽水失笑,用完好的那隻手戳了戳明璇的額頭,重新把傷了的手指遞入明璇掌心,“我問你,你最近好像在煩惱些什麼,能告訴我嗎?”
聞言,明璇頓了頓,旋即低笑一聲,“我在想,如果我們的孩子要在這裡出世,那我還得學學怎麼接生。”
鄭挽水睜大眼,“你想到這麼遠去了?”
“你沒想過?”明璇擡眼看她,臉上的笑意略僵了些。
“倒也不是沒想過,”鄭挽水翹了翹包紮好的手指,撓了下明璇的虎口,“你不會接生我會嘛,大不了我自己來就是,不過孩子在這兒長大,以後離開了這處秘境會不會不習慣外面的樣子?”
明璇愣了下,“你說得也有道理。”
“是吧,”鄭挽水笑道,“不過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呢,想這麼多幹什麼?說不定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出去了,這些煩惱也就不是問題了。”
“嗯,也許吧。”
那時明璇淺笑着點頭,鄭挽水也未能意識到什麼。
然而當天兩人如往常一般按照身體的疲憊程度放下竹簾休息,才閉上眼不久鄭挽水卻忽地覺得腹中猶如針刺一般泛起綿密的刺痛,偏偏雙眼如同被漿糊黏住完全睜不開一星半點,也不知最後自己到底是疼昏過去還是睡過去的,總之第二天醒來,她卻什麼也沒發現。
她按着小腹思索時,明璇從屋外走了進來,手上還端着一筒熱水,“你昨晚好像做了噩夢,一直在說痛。”
原來是做夢,鄭挽水後知後覺地哭笑不得,接過熱水抿了一口,“那夢也太真實了,我真的以為——”
話音未落,一陣如同從天際迅速傳來的有如天地崩塌般的巨響炸響在兩人頭頂,鄭挽水隻覺眼前驟然一片白光,已增添了許多器具的木屋、手中盛着熱水的竹筒、以及明璇的身影都在這白光下瞬間湮滅。
仿佛隻是一瞬,又像是過了千年萬年,雙眼充血着重新看清四周時,鄭挽水發現自己卻趴在一處山坡上。
身上仍舊穿着秘境中那身農婦模樣的陳舊衣衫,身邊卻再也不見明璇。
鄭挽水心慌一瞬,踉跄着爬起身來卻發覺體内再度充盈着靈氣,立刻意識到秘境已破,便擡頭看向周圍,認出這兒正是青甕山靠近邬山城那一面的山腳附近,她甚至能望見不遠處村莊裡袅袅升起的炊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