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合都艾依所預料的，一行人視野中出現北地群山那極具标志性的青雲雪頂時，天邊已升起一輪新月。

鄭南槐看向從剛剛起就一直面色有異的李小圓，猜測她在靠近北地群山後可能就會受到林小竹殘存情緒的影響，與燕北堂對視一眼，決定先在北地群山外緣落下。

三人落在溪邊，月色下流淌的溪水如同擁着點點碎銀微光閃爍，流動間撞擊溪石發出悅耳的叮咚聲，在靜谧的原野上蕩出很遠。若非是這個情況，此情此景倒真是令人心曠神怡。

似乎被這景色安撫一二，李小圓的臉色很快恢複了平靜。

“我沒事，走吧。”

按照地圖沿着這條溪流一路探入群山，鄭南槐暗覺這地方實在宜居——以他的神識查探來看，群山中不單沒什麼妖氣鬼氣的存在，就連危險性高的野獸也沒有幾隻，雖說靈氣稀薄了些，但這也意味着此地不會吸引修士抑或妖獸，對普通人而言算得上是一處難得的神山秀水了。

但是這就奇怪了。

雖然按照李小圓的說法，秋水宗是個不入流的宗門，但好歹也是修行門派，宗門駐地所選地帶的靈氣應當是要濃郁些的，可眼下這裡的靈氣甚至比那些普通人聚集的城鎮還要匮乏，即便秋水宗早已破滅還被洗劫一空，但也不該跌到這個地步才對。

而且，這樣好的地方，怎麼一戶人家也沒有？

就算是最近的人家，好像離這北地群山也有好一段距離，難道說群山中還有什麼東西，讓人們不敢靠近嗎？

但他真的什麼也察覺不到，鄭南槐下意識撫了撫胸口，感受着木石之心的存在。

“……有點奇怪。”

就在這時，走在兩人中間的李小圓也嘀咕了一聲。

鄭南槐心頭一跳，忍不住停下腳步，沒想到燕北堂也是如此，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些許凝重。

身邊的人忽然停下不動，李小圓吓了一跳，随即也意識到了什麼：

“你們是不是也覺得奇怪？”

燕北堂點點頭，“這裡太安靜了。”

不知從何時起，耳邊那些輕微的蟲鳴聲消失不見，伴随着他們的隻剩近處那條溪水的水流聲，可這片群山中草木旺盛郁郁蔥蔥，現下這個時節，不該這麼安靜才對。

他看向鄭南槐，“恐怕是陣法。”

“可不是說，秋水宗留下的禁制已經被解開了嗎？”李小圓擰着眉觀察四周，“我們一路走過來，也沒感知到任何靈氣波動。”

三人修為都不低，不應該連自己走入陣法禁制都後知後覺。

蒼白的月光下，李小圓回頭望去，身後的山林變得有些詭異，她覺得他們隻走了一小會兒路，此時竟已看不見三人來時經過的山谷入口，前後皆是望不見盡頭的群山，舉目四望，竟有種被這些山巒重重圍困起來的窒息感。

下一瞬，李小圓就見鄭南槐的身形忽地淺淡起來，她駭了一大跳，正要伸手去抓，卻驚恐地發現就在她旁邊的燕北堂也開始消失了。

隻是一瞬，李小圓的周圍已空無一人，她驚慌地環顧四周，那些在月色下或是慘白、或是漆黑的山林似乎要活過來一般，在她眼中朝着她擠壓了過來……

恍惚間，她好像又沉入當初在長邪台中親身回憶林小竹、洪小丹、王小婷以及李小圓所遭受的一切時那種壓抑窒息、無論如何也掙紮不動的絕望和痛苦……

“……李……”

“李小圓……”

“李小圓！”

耳中飄入幾道似有若無的聲音，李小圓隻覺胸口悶脹得似壓着一塊巨石，拼命想睜開眼去看清眼前的虛無，終于在一聲厲喝下驟然睜眼，看見面色焦急的鄭南槐和燕北堂，以及頭上一片灰敗的梁頂。

她背上冒出一層冷汗，借着鄭南槐的手坐起身來，喉中幹澀異常，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都有些沙啞：

“我陷入幻境了？”

燕北堂将一個細長的琉璃瓶遞到她嘴邊，李小圓嗅到瓶中滿是沁人心脾的甜香，下意識順着喝了一口裡頭的甜水，登時便感到靈台清明，情況好了許多。

見她臉色好轉，鄭南槐松了口氣，随後和她解釋：“嗯，剛才我們進入秋水宗的山門後，你就變得有點奇怪，我和燕北堂猜測你可能受了林小竹記憶的影響陷入幻覺，就先找了個屋子想看看你的情況，但剛進來沒多久，你就忽然倒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