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小測,你落我一十六名,難道不弱?”
“你等下回!下回,我落你三十二名!”
“哦?書院中總有也不過二十九位同學吧。”女學生說完,轉身便走了。
“哼!”紅簪子叉着腰鼻子狠狠出氣,轉回來對着空氣猛一頓出拳:“整天一副臭臉,不讨人喜歡!一頂一的書呆子!大臭蟲!”
“她有一點說得對,玄醉芫學姐實在是可惜。這豈不是傷仲永?”
“誰說她嫁人了就不讀書了呢?”
“會有在書院中讀得好嗎?”
“我是不行啦,回到家就什麼也不想學了。”
遠遠地,邊粹祝瞧見那先生已經送白兩金出來,趕緊起身拉住紅簪子道:“你和玄醉芫是同過學嗎?”
“當然沒有了,她比我們都大。”
“那你知道誰和她是同窗嗎?”
紅簪子往旁邊一努嘴:“喏,剛那個書呆子。她年齡小,又聰明,開慧早,盡管我們一般大,她卻多學了一年多。”
白兩金在不遠處叫他,邊粹祝跳下石階,朝衆人告别,笑道:“真有意思,我都想來這裡上學了。”
紅簪子拉住他道:“清清,那是你哥哥嗎?親哥哥嗎?叫什麼名字?”
邊粹祝一笑,語氣玩味:“梁進,進士的進。”
“啊,你别多心呐。我就是好奇,你幹嘛說要把你的眼睛挖給他。我們沒偷聽的,這裡隔音不好。”
“對,你要來上學,第一件事就是學會小聲說話,第一個學的成語就是‘隔牆有耳’,先生們總是會在出其不意的地方出現呢。噫!”說者打了個寒戰,抹了兩下手臂。
“因為是我害他瞎掉的啊。”
此話一出,衆人驚默。
邊粹祝又笑:“要是不得不來,我再和你們說。”
兩人換下行頭回了客棧,邊粹祝躺在床上,翹着二郎腿,把玩着黑絲帶,系成一隻魚的形狀道:“意料之中,學生們什麼也不知道。隻有一個重要消息,魚豈文不在書院中。”
白兩金坐在桌邊道:“我按你說的,解釋你是遭到老師調戲才厭學,他并無反應。”
有反應你也看不出來吧。邊粹祝心道,絲帶一落,遮在他眼上,枕上自己雙臂,嗯了一聲睡着了。
天一擦黑,馬車即到,行至魚府,門庭若市。小小馬車,如蚪入魚群,兩人一下車,上回的小厮便即迎上來,将二人引入府中。
堂上老婦,座下男人,齊齊看向門邊。
老太太手絹遮口,咳嗽了兩聲。丫鬟從後面走出,迎上兩人:“這位是給老夫人看病的白大夫,這位是他的妹妹。老夫人吃了些不好克化的,幸得大夫妙手回春,已好得多了。今夜是來回診的。”
男人從椅子上彈起來,急問:“母親好些了嗎?”
“瞧你,我沒什麼大事。”
“那兒子就放心了。”男人轉身,朝白兩金一揖,“如此不勝感激,兩位稍作休息,在下備了一場宴席,如不嫌棄,請共赴盛宴,權當感謝。”
這人正是萬坡鎮的縣官,那老夫人的大兒子魚韬文,身上衣服盡顯風塵仆仆,定是剛到家便來拜見母親了。
白兩金推辭不去,不知哪句話觸到了魚韬文的弦,他力邀兩人前去,對白兩金格外殷勤。
邊粹祝聽不懂,隻看着兩人你來我往地說話,最終還是魚韬文言勝一籌,緻使兩人坐在小桌後眼看衆人金谷酒數,越宴越酣。
魚韬文坐在主人席位,旁邊坐一女子,應是他夫人。闊額寬鼻,一臉正氣,頭上并無珠翠,隻幾隻素簪子挽頭發,不知是否天生有一副冷面,眉毛也倒長着,坐在那好似一尊怒目金剛。
往下是玄醉芫,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桌的一邊,中間的位置留給了她丈夫,隻是從頭至尾都空空如也。
幾輪敬酒,魚韬文攜夫人舉杯而至:“多謝大夫,救母親性命,往後還需您多照顧。”
又是幾番客套話後,玄醉芫捏着酒杯走了過來,笑盈盈地朝兩人道:“吃的可好。”
“好極了!”邊粹祝道,全是他下山以來沒吃過的,這宴會可算是來對了!
此時一個小厮匆匆跑進來,玄醉芫目随其身,引得邊粹祝也跟着看。
隻見他小跑到魚韬文身邊,小聲報告:“二少爺說他今夜有事,不能回來了。”
魚韬文拉着小厮走遠兩步,啐了一聲:“胡鬧!他能有什麼事?這可是早就說定的,綁也給我綁來!”
揮退小厮,魚韬文朝玄醉芫看了一眼,玄醉芫神色如常,琉璃般的眼睛,微微不解,笑問:“怎麼了?”
邊粹祝不自然地哈哈兩聲:“沒什麼。我和哥哥還要在這裡待上幾天,得空我們一起出去玩吧。”
玄醉芫面露苦澀:“隻怕我出不得去。你要是有空,再來和我說一說,我就很感謝了。”說完施了個禮,飄然離去,獨自個落坐于小桌後,衣擺上的蘭花與蝴蝶都委頓于地。
“有問題,大有問題。”邊粹祝下了結論,順便問路過的丫鬟,“這個糕點能不能再給我們一盤?”
白兩金道:“少食。”
“我留着明天吃。”邊粹祝從丫鬟手中接過盤子,趁人不注意,從懷中取出一張油紙将點心裹了,馬上突發惡疾,捂着心口就要栽倒。
白兩金扶住搖搖欲墜的邊粹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起身告辭回了客房。
門一關,邊粹祝一個鯉魚打挺起身,褪去外裙,快語道:“我出去一趟,你給我掩護。”
白兩金轉身低頭答應,隻聽兩聲窗響,再看已是人去屋空。
夜中橫行,邊粹祝罩上面紗,沖進白日去過的醫館,随手提起一個物什架起酣睡的大夫,逼問:“說!為什麼魚府不請你去治病?”
“好漢饒命,錢都在那邊的盒子裡,不要傷我性命。”
邊粹祝重重嗯了一聲,怪其答非所問。
“誰去給魚老太太治病,誰就會死!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哪敢啊。何況她有被長期下毒的迹象。萬和醫館的李大夫診出毒來,然後全家一夜之間消失了,屋子内,還莫名其妙地供了一張像,像前燃着三炷香。自那以後,沒人再敢給她醫病了。”
“什麼像?”
“天像。”
“再給我打謎語,頭給你剁了!”
“就是天,畫的天,全是天啊。”戰戰兢兢的大夫手指朝天一指。
“白天黑天?”
“白天,白天!”
“下得什麼毒?”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沒去給她診病。”
一連三家,說辭如出一轍。
省下的也不必問了,邊粹祝奔回魚家,若這是真的,白兩金就危險了!
緊閉的魚府大門像是地府的入口,拒絕着他這個活人的進入,邊粹祝心中發毛,翻牆而入,如飛蛾撲火撞進尚存一息之火的小屋。
本想兩人即刻離開,可眼見白兩金趴在床邊睡覺,緊繃的心也平複下來。
不如先不走。邊粹祝将人搬到床上,心想,就在這等着,若是等到人現身,正好又除一害。
如此過了一夜,天剛蒙蒙亮,魚府之中嘈雜不已。
邊粹祝收拾了,推門出去見一個丫鬟提裙匆匆而過,被他一把拉住,問:“怎麼了?”
丫鬟慌裡慌張,吞吞吐吐,在邊粹祝的眼神恫吓下,終于開口:“二少爺,死了。”
昨日觥籌交錯,談笑風生,今日白幔垂落,大放悲聲。
正要出府之時,一身孝服的魚韬文步履匆匆,攔住二人,作揖挽留:“請兩位留步,舍弟突遭變故,母親悲痛欲絕,還請白大夫留步,救我一家上下,不然,母親也要撒手人寰了啊。
請白先生原諒招待不周,實是變故突然,您與舍妹盡可在府中居住,所花費用由我承擔,隻請您為母親醫治,我,我還須為弟弟伸冤,不能照顧家裡,隻請您多擔待。”
白兩金猶豫一瞬,拜回還禮:“自當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