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想發急忙往後縮,捂住自己不斷滲血的肩膀,頭擺得比被咬的時候還厲害:“不……不用了!”
剛才還沒感覺,這會兒一回神,張想發才感到自己的肩膀痛得四體不勤,兩隻手隆起個别扭的姿勢後,上邊的痛舒緩些了,腰上那一圈又痛得五谷不分。
她不自在地擺擺頭,擡眼一看,恰好看見沈玳玳收回的舌尖。
……張想發默念了幾遍罪過罪過。
沈玳玳疑惑,又想去摸張想發的後腰,聲音嘶啞:“真的沒事?我剛剛有點用力……”
“沒事!真的沒事!一點事都沒有!”
張想發條件反射地往後蹦,腰上抽了一筋不說,肩膀上的傷口又遭扯動,幾滴血珠圓滾滾地往下滑。沈玳玳又想拿指腹去擦,張想發腦中閃過一瞬“還好沒想用舔”的念頭,立即一臉正義凜然地拒絕了。
沈玳玳沒明白這人為何突然如此大的反應,掃了眼對方坑坑窪窪的肩膀肉,也不大好再問什麼,這位姑且算她半個救命恩人。
更何況她也不大有精力想這些,這會兒渾身都使不上勁,腦子裡祂的聲音也沒有徹底消失,隻是淡了許多,也溫和了許多,勉強控制在她能接受的阈值之下。
沈玳玳大抵明了,祂是沖着奚縷珠去的,和奚縷珠親近些的人也有可能遭波及。這對沈玳玳來說絕不是好事,且不談那和奚家的指腹為婚的婚約,她同奚二姑娘同在京城貴女的圈子裡,總有避不開的時候,已經不是立于危牆之下,更像是在危牆的牆頂上敲鑼打鼓,告訴别人自己馬上就要摔下來了。
她該怎麼避開?若是隻能二取一,她是不是該早日殺了……
張想發飄忽不定的眼神恰恰捕捉到沈玳玳忽然加重的呼吸,忙傾身上前抱住她的肩頭:“怎麼了?又不好了?你咬我吧,這次咬膀子行不行?我感覺我這一塊應該比肩膀要堅不可摧一點。”
腦袋被強行壓在張想發的手臂邊,沈玳玳的思緒卡住了。少女軟綿綿的手臂帶有微微的弧度,看着筋骨很好的樣子,沈玳玳磨牙一般來回蹭蹭齒尖,試探着往下壓,沒刺破皮膚表面,就住了嘴,裝模作樣地啃了啃。
她覺得,她還可以再試試。
沈玳玳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自覺抵抗祂聲音的能力變強了少許,也許隻要她再撐一撐,熬過一次又一次,就真的可以勝過祂?即便不能,她也想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
思及此處,沈玳玳下意識地蹭着張想發的手臂,散亂的發梢在張想發的鎖骨間掃來掃去。如坐針氈的張想發想說她想太多是她不對,但退一萬步講,沈玳玳就一點錯都沒有嗎?
沈玳玳腦袋一扭,張想發的上半身就顫一下,終于在張想發即将崩潰之前,沈玳玳恍然恢複神智,坐直身體,極其嚴肅地道:“接下來的話,你要聽好了。”
“……什麼?”這轉變得,恕她沒反應過來。
“我們等會兒回宴上……”
“——我們還要回去?”張想發沒忍住截了話,她該不會回去就被大公主砍頭吧?逃過了沈玳玳的爪牙,也逃不過大公主的殺頭刀,這一劫就過不去了?
沈玳玳還是很嚴肅,并沒有發現哪裡不對:“當然。到時你若發現我有不對勁的地方,立刻打暈我。”
“……”我覺得你現在就很不對勁,能不能現在就打,“打後頸那樣,一個手刀砍下去就暈的那種?”
沈玳玳點頭。
“我不會。”
張想發說得理直氣壯。
“……讓迩藍打。”
張想發放棄掙紮,敷衍嗯了聲,算是答應了。要她說,現在就各回各家是再好不過的,最好找奚縷珠看看,沈玳玳是中了什麼奇蠱。可沈玳玳先前不讓她提這茬,雖說沈二姑娘清醒不少,但張想發莫名感覺,在這個時候特意提起旁人,似乎有些古怪。
交代完後面的事體,沈玳玳也不再言語,靠在牆邊重又和那神明做鬥争。她一步一步調整自己的吐息,迫使自己忘掉那些在深淵邊上搖搖欲墜的想法,挖出記憶裡姐姐和楊夫人的片段不斷回想,或是睜眼,悄悄看一眼張想發。
張想發身上的傷口有些在結痂,有些好不容易才止住血。沈玳玳想說抱歉,卻又覺得語言太蒼白,隻好默默決定等回護國公府就送些上好的膏藥去張家。
動不動就被瞄一眼的張想發正沉浸在“等會兒我是被砍頭還是腰斬、砍之前要不要喊點口号流傳千古”的情緒中。
給自己定下一套下線流程之後,張想發又去想沈玳玳的事。
張想發猜想沈玳玳應是在對抗什麼,是蠱蟲的控制,還是别的什麼?或者說宏大一些,對抗某種虛無的既定命運?想到這張想發有點心虛,自己寫下一個苦哈哈的命運,卻要受害人自己去對抗,這多少是有甩鍋的嫌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