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縷珠不知道她師母哪裡來的立場斥責她盲目渡蠱引蠱。
一個個下到凡人身上的蠱,來不及處理便隻好暫引自己體内……奚縷珠不禁又吐出一口血。
宮珏雎斜眼睨這位師姪,像是很努力地克制自己才沒有皺眉。她低頭看自己一塌糊塗的外衣,實在是忍不下去,伸手脫掉最外面一層。
脫掉一層之後的最外層還是沾了血,于是又脫掉一層。
仍沾血,再脫掉一層……
再脫……
再……
宮珏雎一口氣褪了四五層衣服,奚縷珠隻覺得眼前站着的是個白色的蛹。
這人的确是有些宗主派頭在,褪了四五層皮竟還能維持那副重重白衣的身姿。那些白裡透紅的殼堆在宮珏雎腳邊,她又一前一後端起雙手:“所以,你師母為何不來見我?”
奚縷珠體内的血從心口堵到喉嚨口,蠱蟲的沖勁讓她得用盡半身力氣才能克制住彎腰俯身的慣性。她往前挪一步,想把手搭在宮珏雎身上:“宗主,您靠近些,我師母有東西要我帶給您。”
宮珏雎身後橫着的手輕動指關節,竟是默許了這師姪的手觸上自己的白衣。
“我師母說,這一把刀……”
奚縷珠緩緩握住宮珏雎的上臂,另一隻手摸向自己腰間。
“——必能留下你的血!”
奚縷珠右手劃起,藏着的小刀飛起弧度落到宮珏雎的左臂上。宮珏雎卻是面不改色,任由那刀刺進身體。發黑的血往下掉,奚縷珠還想把刀往裡按,宮珏雎放在身前的手翻起掌心,将她連人帶刀地推開。
“且罷。”
奚縷珠受她内力,再也控制不住蠱蟲,撐在地上往外嘔血。待清醒些,奚縷珠便握起方才那把沾了宮珏雎血的小刀,往自己的左手脈搏處紮。
很快便有一隻蠱蟲循着黑血的氣息爬出來,倒在血珠裡。
蠱蟲乍離開奚縷珠的身體,也讓她受了不小的反噬,一口一口淤血的往外噗噗。頭暈腦脹之間,她擡頭看宮珏雎。
宮珏雎又脫掉一層殼,臂上的傷口處爬出兩隻小蠱蟲,正呼哧呼哧地縫補。她掃了眼小刀,面上還是冷淡得如一無所覺,俯視奚縷珠道:“你師母做事總是多此一舉,你回去告訴你師母,我不會再對凡人用蠱,讓她回宗裡罷。”
奚縷珠嘔出一口血。
“你師母受過蠱,身子應是還沒養好,回宗裡更能安心休養。”
奚縷珠又嘔出一口血。
“你功夫極差,便是病弱小兒都傷不了,如何能保護你師母?往後必當更為勤勉,方不負你師母栽培之心。”
奚縷珠又又嘔出一口血。
那麼大一個快要變成死人的活人在她面前,宮珏雎真能跟沒看見似的,自說完自話,就轉身踩着仙氣走了。
“抓……住……她……”奚縷珠從血水裡擠出幾個字。
門外沈琏手下的精兵應聲而動,廟内隻聽得見風呼嘯而過。但宮珏雎到底是山裡出來的,殺人的功夫不一定在行,輕功卻是凡人望塵莫及,畢竟天天爬山。一番圍追堵截之後,沈琏臉色難看地走進廟裡:“沒能抓到——奚二姑娘!”
奚縷珠吐出最後一口血,顫顫巍巍倒下。
她再次醒來,已經是半個月後。
最先的那出反噬熬過去之後,奚縷珠的身體便開始恢複,隻是速度極慢,連她一瘸一拐的師母連轶看起來都比她健康。連轶還住在王太醫家,奚縷珠和洛夫人也暫且住了過去。
說到離開奚家這事,這對母女也說不清緣由,隻是有一日醒來,忽然覺得似乎不再有待在奚家的必要。
僅此而已。
母女二人彼此之間不消解釋太多,也不願肆意攤開自己的“正直”,對視之間便輕易做了一個看似重要的決定。
但以後該去哪裡,奚縷珠遲疑了許久。
宮珏雎雖絮絮叨叨了許多要她和師母回百花宗的話,但這話誰聽誰傻,奚縷珠沒有自投羅網的打算。京城裡她母親并非沒有置業,但總與洛氏宗族牽連甚多,稱不上清靜。至于王太醫家裡,就更是不好久住了。
奚縷珠糾結數日,卻等來一封意外的請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