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琏以為張想發沒聽清楚,又重複一遍:“此行是為應對疫災。”
“我知道,我要去。”張想發平靜道,“我不會給您添麻煩。”
“不是怕張姑娘添麻煩,實在是疫病兇險,稍有不慎便是人命關天。說來慚愧,我并無此類經驗,若遇險情,也難以保全張姑娘。”
沈琏記着張想發對自家妹妹的恩情,還是不想眼睜睜看着這位恩人送死。再說了,恩人要真是出事了,她卻陷入救恩人還是顧全大局的艱難抉擇,她是救還是不救?這種可怕的事,最好從源頭就杜絕。
楊夫人也勸道:“張姑娘若想幫忙,留在京城亦能籌措糧食藥材,不必以身涉險。”
這怎麼能一樣?張想發沒法對她們坦白為什麼自己非要往火堆裡跳,也想不出更好的緣由。沈琏和楊夫人又勸了不少,張想發反駁不過,急中生智之下,竟把目光轉向沈玳玳。
沈琏:?恩人這是什麼意思?
沈玳玳被她眼巴巴地看着,終是歎了口氣道:“姐姐,母親,我同張姑娘單獨談談。”
堂内很快就隻剩她們二人。
沈玳玳慢條斯理地沏茶,張想發等她的“談談”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就坐不大住,迫不及待問:“沈二姑娘,我是因為這個……那個……這個……你明白我的想法的,對吧?”
張想發這個那個了半晌也沒說清個名堂,大抵她自己也沒想明白,糾結不出來就放棄糾結,直接擺出來這個死亡問題。
剛想開口,沈玳玳就擡眼看見張想發的眼睛已經有些濕漉漉的,她自己還未察覺。見她這模樣,沈玳玳又想起那個張姑娘哭得一串串嚎叫的夜晚,便不動聲色地把敗興的話吞回去,勉強點了頭。
“我就知道!”張想發立時笑了,眼裡的亮光穿過霧氣直到人心裡,“沈二姑娘定會支持我的。”
“不支持。”沈玳玳毫不猶豫地否認,“我自是相信張姑娘能幫上忙,也相信張姑娘能保全自己,隻是凡事皆有萬一,我不想賭這個萬一。”
張想發臉上的笑僵住了:“你也不想我去。”
沈玳玳痛快承認:“我不想。”
張想發還是笑着,隻是眼尾明顯耷拉下來,眼中的霧氣快要凝成實體:“我知道我的确是不該去的,沈二姑娘太高估我,我知道我去也隻是拖後腿。”
但讓她待在京城遠遠地看,她也做不到。
“當然不是,我一直都相信張姑娘的。”沈玳玳道,“我不想你去,隻是擔心你的安危,怕你受傷,怕你染上疫病,僅此而已,我沒有别的意思。”
隻是擔心她而已,僅此而已,沈玳玳在心裡強調這一點。
這非常重要。
張想發當然是沒發現沈玳玳的心思,她已經陷入自認為孤立無援的凄慘處境,像是門外面的烏雲鑽了一塊進來趴在她頭上。沈玳玳的心理建設結束之後,還見張想發悶悶不樂,縮在椅子上癟成一團。
沈玳玳又歎了口氣,吩咐候在門前的婢女,讓她把沈琏和楊夫人叫來。
沈琏輕松笑問:“你們可說好了?”
平靜的那個變成了沈玳玳:“說好了,張姑娘會跟着姐姐一同去江南。”
沈琏:?
不等沈琏質問,沈玳玳又補充:“我也去。”
沈琏:???
沈琏猛地起身,身下的木椅子嗖地飛出去,但有個人比她還迅猛:“你說什麼?!你去什麼去?疫災多麼危險你不知道嗎?怎麼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安危!你要是出事,你母親你姐姐你……嗯嗯啊啊會有多傷心你不知道嗎!”
剛剛還為自己不能找死而傷感的張想發啪地一拍桌,眼淚在衆目睽睽之下落到地面上。
“我沒哭,手拍疼了。”張想發抹把臉。
沈玳玳淡定回答:“可是張姑娘,你也不在乎自己的安危。”
“我們……我們……我們一樣嗎?”
“不一樣嗎?”
沈玳玳鎮定非常,輕巧反問之後還有閑心淺啜一口茶:“這貢茶做得愈發沒味了。”
沈琏被張想發一震,最初的恍神過去了,也趕忙勸自家妹妹:“玳姐兒,莫要胡鬧,莫要胡言!這真是人命關天的事,到那時事務繁多,我如何看顧得了你?”
這倒是沒有選妹妹還是選大局的煩惱了,傻子都知道選妹妹啊!
沈玳玳一比一複制張想發說過的話:“我不會給姐姐添麻煩。”
“這是添麻煩的事嗎?”沈琏急得聲音都大了,看張想發的眼神也愈發不友善,定是張姑娘方才悄悄同她妹妹說了什麼胡話,這種時候,多大的恩情都不好使的。
沈琏隐含怨怒的目光被張想發毫不客氣地回瞪,她也是堅定的反對沈玳玳去江南派,理直氣壯。
不過大概是張想發先前胡編亂造的理由太多,給了沈玳玳無限靈感。張想發和沈琏輪流上陣,也沒把沈玳玳說服,二人隻好轉頭去看楊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