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琅，下手術來我辦公室。”

楚琅剛查完房準備上台，就在護士站被步履匆匆的顧斌叫住了。

一上午手術排得緊湊。她還以為顧斌找她是論文的事，結果下了台到主任辦公室，顧斌卻遞給了她一張表：

《迎海市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海外進修推薦表》

“王東廷在慕尼黑讀博，說起Klinikum der LMU有個骨科定向規培計劃。”顧斌目光炯炯，“你論文趕得時間巧，剛好符合要求。這是院内推薦表，你填完給我發個掃描件。”

楚琅有些傻了。

她呆在原地，直到顧斌敲了敲桌。

“不想去？”

“沒！”楚琅隻是覺得這個消息難以消化，“我隻是……”

“培訓期一年左右，你六級成績很好，不用考雅思。”顧斌推了推眼鏡，“回去和你爸媽也商量一下。今天是周六，最晚周一，給我答複。”

她拿着這薄薄一張紙，腳步卻走得沉重。

Klinikum der LMU……王東廷是她師哥。研二那年，王東廷收到了慕尼黑大學醫學院的offer。作為歐洲頂尖醫學院校，那可是萬千學子不敢奢想的殿堂學府。

那時他們在顧斌的默許下，出去嗨了個通宵為王東廷慶祝，說得最多的話就是“廷哥，苟富貴，莫相忘啊。”

而Klinikum der LMU是慕大醫學院的附院。

當初進迎海一附院，她都覺得自己撿了天大的便宜——這份工作穩定體面、薪水可觀，她覺得自己會一輩子紮根在這裡。

楚琅覺得自己一直都是按部就班、被旁人推着往前走的人，随波逐流，胸無大志。考研是學醫必須得考，否則找不到工作；選骨科純屬她沒心眼兒被同門忽悠，至于工作努力……她的初心隻是不想丢人，想給自己争口氣。

可她如今似乎被推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楚琅知道自己該高興的。這個餡餅砸在誰頭上，都會笑得合不攏嘴，可她偏偏笑不出來。

自己英語口語那麼蹩腳，怎麼溝通？論文大方向都是顧斌把控的，憋了足足三年才寫出這一篇，如何去與行業頂尖學者交流學術？國外醫療流程與國内大相徑庭，如果跟不上節奏，自己會不會被遣返？

她頓時陷入焦慮之中，不自覺把手中的申請表都捏出了褶皺。

尹青瑤今晚的飛機回迎海，一早就欽點了她來接機。楚琅下班後擠在港澳台接機的人堆裡，神色郁郁。

“我回來啦！”尹青瑤朝她飛撲過來，“這回香港可給我逛爽了，行李箱我都新買的特大号！”

“歡迎回來～”楚琅沒怎麼有精氣神兒，擡胳膊虛虛抱了下她，結果一不留神還被尹青瑤的香水嗆到了鼻子。

“咋了這是？”尹青瑤挽着她往外走，“今天又在醫院碰到了些牛鬼蛇神？”

“不是。”楚琅歎了口氣，“就今上午，我們主任找我說，有個機會可以去德國醫院進修。”

“可以呀楚琅，這大好事兒呀！”尹青瑤捶了她一拳，“前兩天你不說你那論文也過了，簡直雙喜臨門呐！出國鍍層金，回來你可就是香饽饽了。”

“哪有那麼容易……”楚琅今天一得空閑就在查資料——Klinikum der LMU的骨科分創傷和疼痛兩大科，這種級别的醫院，大夫都是臨床科研兩手可抓，樣樣頂呱呱。她大體看了下，過去一年裡科室平均每月都有兩到三篇論文發表，且大多都是頂刊水平，除去研究者的母語優勢，論文研究的核心點才是實打實的真本事。

“既來之則安之。”尹青瑤最看不慣她這幅自我貶低的樣子，“我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人一輩子能有幾次機會？”

楚琅垂眸不語。

“走吧，餓死了。”尹青瑤甩了甩車鑰匙，“先回我家吃飯。我特意讓紫昶偉在家搞了個趴，聽說你那位主唱大人可是忙活了一天呢。”

一提到何謙鸢，楚琅眼裡又死灰複燃了。

可是若真去德國……日新月異的當下，一年的漫長時光，教人如何等待？

兩人一進門就看到紫昶偉頭上帶了個小蜜蜂發箍，像隻餓狼樣朝尹青瑤撲了過來，“寶貝～”

楚琅像條魚一樣鑽過空隙才逃過一劫。大花正和她的男友坐在沙發上打遊戲，那男孩見到生人還有些拘謹，朝楚琅僵硬地點點頭。

楚琅也不擅長社交，她閃身進了廚房——果不其然，何大廚正在竈台前忙活，還是一旁剝蒜的常甯先發現了她。

“鸢，楚琅來了。”常甯斯文到剝個蒜都很優雅。

何謙鸢驚喜地回頭看她，手上的鍋鏟卻沒停：“這裡油煙味兒重，你先去外面玩會兒，飯就快好了。”

何謙鸢和常甯做了十菜一湯，雖然沒怎麼擺盤，味道卻是個頂個兒的棒。尹青瑤特捧場，往日不沾主食的她盛了一大碗米飯。

“姐姐，香港好玩嘛？”大花一臉興奮，“我還沒去過！”

“好玩好玩。”尹青瑤不見外地夾了塊魚腹肉到碗裡，“放寒假讓你男朋友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