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皇子從順瑞宮信步至敬華宮,其中難免路遇一座枯枝敗葉纏身的廢殿。
蕭鳴淵在這條道上邁出步子時心内就暗覺不妙,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此刻叫停蕭鳴澗,隻怕更惹他的憂傷。
于是,他隻好硬着頭皮和蕭鳴澗繼續向前。
蕭鳴澗沒覺皇兄的異常,可行至那廢殿前,他果然不由得停下腳,怔怔地望着那破屋。
蕭鳴淵在一旁,把呼吸放輕放緩,這一刹那也不知該做何态來安撫蕭鳴澗,隻好由得他眼裡起了霧氣,陪他釘在原地。
這殿從前禁着姜貴妃時,并非這破爛狀。
那年亦是冬日,不過是寒冬。
姜貴妃因與皇後宮裡新來的侍衛衣冠不整同躺在一張床上事發後,她被摔入這殿裡。
這殿原就是宮裡拿來置放掃帚等物的屋子,胡亂把掃灑的器物搬出後,就送進了姜貴妃和孔媽媽。當時的鄒槐因男子身份,不得與她二人同住,便被打入大牢。
十歲的蕭鳴澗日日到這殿前哭,到皇後和皇帝跟前哭,可殿裡的人逃不出來。皇帝從那時起便徹底疏遠蕭鳴澗,皇後隻能抱着蕭鳴澗一齊落淚也無法開了那扇門。
“澗兒莫哭。母妃一切都好,往後的路,莫回頭,大步走。有機會便替母妃回禁州瞧瞧吧。”
朱紅的門後,母妃铿锵有力的聲音似乎還在回響。那時,離她歸西不過幾日。傷寒啞了她的聲音,卻沒弱了她的語氣。
而今,這殿頂缺了好幾塊瓦片,門闩松垮,門也褪了鮮豔,不識好歹的藤條抱緊整一座殿。
殿内人也早已消逝好多年。
蕭鳴澗重重地眨了幾下眼,把淚意生生咽了下去。
他将目光移往别處,低啞的嗓音說道:“皇兄,走吧。”
蕭鳴淵短短地應了聲,沒敢開口說話。
好在不出幾步路,蕭鳴澗又恢複了平時的笑吟吟的模樣,開始和蕭鳴淵聊些别話。
他佯裝看不見這一路上蕭鳴淵看他時眼神裡的不忍,也無視蕭鳴淵對他話頭的含糊和反應的遲緩,臨近敬華宮時,他将眼睛一斜,故作高深:“本王将皇兄拐來這好半天,不知皇嫂會不會也打翻了醋壇子。”
此話一出,蕭鳴淵總算從心底發出笑,在笑聲中回道:“臭小子,快回你府上去,再揶揄你皇兄我,看孤不去揭你王爺府的房瓦!”
蕭鳴澗見此,才放心地離去。
轉身之間,悲傷之意又附上他的眼睑。
“雨兒在做何事?”蕭鳴淵走到寝殿門前階下立着的宮女和侍衛旁,悄聲問道。
“回殿下,娘娘在讀書呢。”
蕭鳴淵示意衆人無須通報,自個兒輕聲推門進殿,就瞧見楚倚雨埋頭在磊着一堆奏折的書案後看着一話本。
輕玉則在一旁坐着做針線。
蕭鳴淵提着腳後跟走過去,卻還是冷不丁被楚倚雨發覺。
太子妃頭也沒擡,眼睛依舊是在話本上掃着,卻啟了唇:“太子殿下還知道回來呢。”
輕玉知趣地退下,蕭鳴淵明了楚倚雨隻是言語上要再損他一損,心内早已沒了氣,便盈着笑坐到她身邊。
“雨兒,孤給你帶了宮外的糕點,你嘗嘗。”
楚倚雨不過瞥了他和他手中的食盒一眼,繼續看着手上的話本。
蕭鳴淵便放了食盒,雙手環抱住雨兒的腰,整個人都鑽到她懷裡,頭還貓兒似的蹭了幾下。
察覺到心上人的笑意,他又軟下聲音央告:“阿姐,姐姐,雨姐姐,我昨日沖動,你莫要再氣了,不然哪能定下心來看話本?”
顯然,楚倚雨十分受用。她雖沒笑出聲,可語氣裡已浸潤了歡喜:“你沒來時,我看話本可認真,你來了倒擾我心。”
男人又雙手摟住她的肩,在她臉上啄了又啄,一直到楚倚雨實在難以再端架子,笑得往一旁倒去,才住了嘴。
蕭鳴淵趕忙扶住楚倚雨,太子妃卻偏将他一拉,二人齊齊倒下。
楚倚雨摔在蕭鳴淵的手臂上,順勢就被男人摟入懷中。
屋内在“咚”的一聲巨響後,便隻聽得他二人爽朗的笑聲。
蕭鳴淵摸起那從楚倚雨手中滑落的話本,定睛看起來,又是楚倚雨偏愛的神神鬼鬼之故事。
“雨兒,你分明就怕,又偏喜愛看。孩童時候你就愛纏着母後講這些,好幾次天晚了還被吓得不敢出宮回家,孤可都記得呢。”
蕭鳴淵調侃地笑起來,楚倚雨起身,拍了他一掌,将話本奪過去就要走,結果又給蕭鳴淵拉回來,二人就這樣躺着摟着看了起來。
是夜,敬華宮内衆人安歇,楚倚雨果然不敢先吹了燈,隻抖着身子在被衾裡,露出兩隻眼睛,衾内的雙手緊抓着蕭鳴淵,讓輕玉快快吹了燈,出去後莫亂走,隻快回床上睡下。
一盞盞燈熄滅,楚倚雨吞了吞口水,将雙眼緊閉,臉色竟比那上刑場的人還痛苦。
蕭鳴淵忍俊不禁,偷聲笑了笑,眸子含情,吻住那瑟瑟發抖的人兒的額頭,再次将她圈在懷裡。楚倚雨也慌忙将手攬住他的背,才卸了哆嗦,漸漸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