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水終究是沒忍住,拉着雲桃停了下來,壓低聲音問:“雲丫頭,王爺的母妃是因何故薨的?”
雲桃絞了絞手指,回道:“風寒。”
“我有聽過些不好的傳聞……”
雲桃咬咬唇,問道:“阿水,你也信那些混蛋人的爛舌頭說出來的話?”
“我隻聽說史官所寫,貴妃被打入冷宮的當日,有一個侍衛被處死,再有便是他人的揣測,大多都是不好的。”
雲桃注視了遲水良久,緩緩開口道:“阿水,這世間最可怕的,莫過于人遐想的能力。”
“你看青樓女子衣裳欲露不露,遮住了最要緊的部分,露出些無關緊要的,可這更能勾得男子興趣。若隐若現間,誰都會把她們往自己最喜歡的模樣去想象,如癡如醉。”
“貴妃娘娘那件事亦是人們下三濫的遐想傳出來的。同一日裡,貴妃被打入冷宮,皇後宮裡的侍衛同時被處死,世上人心裡或多或少都有窺探他人不堪的欲望,更何況是在瞬息萬變的朝野。”
“貴妃娘娘曾是聖上心尖上的妃子,多少世家大臣盯着,盼着娘娘出事。待娘娘跌落泥潭,打聽不難,宮裡自然也會遮掩。可宮人們欲言欲止的神态,配上讓人浮想聯翩的眼色,人們私下論談,就會給娘娘定了性,把未确定的事傳得有闆有眼。”
“人心可畏。此件事盡管最後被證實是捏造的,亦會有大把人記着肮髒的傳聞。更何況,這件事,到底還是個迷,沒被公開的,他們又怎肯放過貴妃娘娘和王爺?”
雲桃第一次這般嚴肅地與遲水說話,遲水呆愣愣了好一會兒,才繼而問:“連你們也不曉得其中原委嗎?王爺難道就不恨那些人?”
雲桃卻仿佛沒聽見遲水的前半句,直接回答起她的後半句來:“王爺向來敬愛他母妃。我想,他定會查出這件事的真相,為娘娘洗刷一切污名。”
此話雲桃說得不錯,在将來的某日,蕭鳴澗在宮裡的大牢嚴刑拷打終于被他踩在底下的人時,他問的所有,皆是關于他的母妃。
二人閑話的功夫,院子的三人已經抹去淚,各自回房了。
蕭鳴澗路過在竹林旁低語的遲水雲桃兩個,卻沒瞧見她們,踩着月色徑直回屋了。
如此,她二人再說了一會子話,也就散了。
……
順瑞宮内。
蕭鳴淵夫妻兩個來給皇後請安。
皇後行至窗邊,神色蕭然。
“澗兒今日去祭奠他母妃了吧。”
“是了,母後。今早兒臣也随他一同去了。”
皇後對蕭鳴淵投去贊許的目光。
她轉身,隔着窗子摸了摸外頭正翩翩落下的雪點。
隻聽得一聲歎息,皇後的聲音裹着悲戚響起:“本宮居于深宮,思念阿雲至極,卻迫于宮中規矩,這十年來去看她的次數屈指可數。”
她垂下頭,頓了頓,繼續道:“每年今日,本宮總想見澗兒,可往年他在禁州,路途着實遙遠。今年難得歸來,可本宮曉得,今日他如何也是不會入宮。”
蕭鳴淵和楚倚雨同樣心生憂傷,隻歎了兩聲,一時沒有搜刮出恰當的詞語撫慰母後。
“天色有些晚了,你二人快些回去吧,仔細着看路。”
太子夫婦退出順瑞宮,原照着禮數,他們還需去給父皇請安,隻是今日特殊。年年此刻,皇上都會将自己鎖在及雲宮中,屏退身邊一切人,隻身在及雲宮裡待到翌日晨起。
蕭鳴淵牽着楚倚雨,二人路過及雲宮,見屋内燈火盡滅,聲籁俱寂,門前侍衛站得挺直,低聲向他二人行禮。
又走到那廢殿冷宮前,藤蔓瘋長,積了幾層厚厚的白,在晦暗的燈籠光照下,略顯陰森。
蕭鳴淵擔心楚倚雨害怕,便加快了步子,未曾想,後者自己停了下來。
橙黃的燈籠光亮打到楚倚雨的臉龐,她的同情面色明顯。
二人回到敬華宮,楚倚雨環住蕭鳴淵的腰身,臉頰靠在他的肩膀,擡頭問道:“父皇這般行為究竟是愛姜貴妃,還是出于愧疚之心?”
蕭鳴淵摟上楚倚雨的肩,垂眸看她:“孤也不知。”
“貴妃出事前,和父皇關系也微妙,可我們皆知父皇愛她。但要是愛,為何當日不護她周全?若說不愛,為何貴妃死後,要将她原住的宮殿更名為‘及雲宮’?還在貴妃的忌日不願見人?”
“姜貴妃名裡帶‘雲’,或是父皇的寄托吧。父皇和貴妃的情感,孤看不懂。”
“那你和阿澗找真相找得如何了?”
“那時我們太年幼,隻能從偷聽母後和貴妃交談得知貴妃遭人陷害,可如今事情過了這般久……不過,近來阿澗有了新推測,隻是還待時機證實。”
楚倚雨一聽有所希望,欣喜地直起身,搖了搖蕭鳴淵的手臂,要他快說來聽聽。
蕭鳴淵一下子就起了壞心思,搖頭抿唇,傲嬌道:“你求我,我才說與你。”
楚倚雨又抓着他的手晃了幾下,要他快說。
蕭鳴淵卻覺不夠,依舊側頭昂首,閉口不言。
楚倚雨沒了耐性,上手揪住蕭鳴淵的耳朵,冷色道:“臭小子,說不說?”
“诶诶诶!”蕭鳴淵被扯得腰彎下來,又舍不得去拍楚倚雨的手。
楚倚雨瞧這小教訓給到位,就松了手,雙手叉腰瞪眼看他。
蕭鳴淵的笑好似浸了蜜,一把抱住楚倚雨,嘴巴湊到她耳邊,一一說了。
将話聽完,楚倚雨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道:“的的确确她瞧起來不像好人。”
見她這幅模樣,蕭鳴淵不由得低聲輕笑,雙手捧上她的臉,俯身在她的臉頰上落下一吻。
楚倚雨摟住太子的脖頸,親上他的唇。
兩個人滾到床上,楚倚雨深歎一口氣:“希望你們能早日還阿澗母妃一個清白吧。”
蕭鳴淵從她耳旁擡頭,眼裡柔光閃爍:“嗯。我們皆在等這一日。”
這邊,燭光暗沉,帳幔垂落,屋内是濃情蜜意。
而那邊,皇後久久立在窗戶旁,殿内衆人勸了好幾回娘娘早日歇息卻不起效果。
終的,窗邊的女子吩咐人要仔細着及雲宮裡的陛下莫着了涼後,便卸了钗環,回床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