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鳴澗收回手指,說道:“遲姑娘,袁公子和袁夫人要去前頭的茶鋪喝茶水,我們也同去瞧瞧?”
無奈之下,遲水隻好作罷。
她深深地剜了一眼走遠去的男子背影,狠力甩了甩衣袂,忽然對上身旁人直視着她的眼神,便忙掩飾地又甩多幾下,磕磕巴巴地說:“好,好,我們,我們去。哦,袖子上,怎的有蟲?走開,走開!”
二人同行,跟在蕭鳴淵夫婦後頭,他四人落座,邊品茶邊看起四周百姓的笑臉來。
那邊,蕭甯枝和謝燎琰在集市處走了走,到一個賣簪子的攤子前,謝燎琰随意撚起根檀木簪子,往蕭甯枝的發中一插,掃了她幾眼,道:“不錯,小枝,這簪子很是襯你。”
蕭甯枝的歡喜是掩蓋不住的,伸手觸碰了幾下頭上那根簪子,心上人在給銀兩時,她低頭咧嘴,如同得了全世界最難得的某個玩意。
二人又走了走,謝燎琰對這集市的聒噪幾乎忍耐到了極點,卻又不能表露,隻是緊繃着臉,時不時用“嗯”“哦”回應一直在找話的蕭甯枝。
蕭甯枝隻是匆匆一瞥,便将他的情緒了然,默默咽了咽口水後,便懇求謝燎琰陪她去找個人少之處歇息歇息。
二人到了一酒肆,挑了個緊挨窗邊的桌子坐下。
不多時,茶水和糕餅上桌,片刻後就有叫花子挂着破爛不堪的衣物和冒着血珠的皮膚扒着窗邊,央求謝蕭二人給他點吃食。
憐憫很自然地在蕭甯枝的心底翻湧,她舉起一塊餅,正欲遞出窗去,擡眼卻見謝燎琰臉色愈加得冰,是滿臉的厭惡。
他瞥了那黑漆漆的叫花子一眼,又掃到蕭甯枝還未伸出去的手,嗤笑一聲,眼底湧動着嘲弄,一邊的嘴角吊起,但他自顧自喝了口茶,并沒開口說些什麼。
蕭甯枝胸口一顫,捏着糕餅的手指縮起來,指尖陷入了糕餅裡。
窗上的人還在眼巴巴盯着她手中的餅,口裡顫抖的話将自己描述得更加可憐,可蕭甯枝卻看了他一眼後,便把餅緩緩地送入了自己的嘴中,牙齒摩擦了幾下餅的外皮,沒咬下任何東西。
她的眼睛放在了手中那小巧之物上,可餘光尚停留在窗子外。
那叫花子感受到方才這姑娘看他時,用得是全天下最抱歉的眼神。因而他一點一點松了手,彎着背顫抖地走了。
蕭甯枝這才松了口氣,膝蓋上放着手忍不住握緊拳。
她佯裝看景色,目光卻一直追随着那可憐的男人,見他往黑暗裡挪去,而那昏暗的角落裡,她始才看清,竟聚了那麼多雙渴望的眼睛。
她的眸子抖了抖,可是眼前人一說要走,她便也控制不住地起身,垂頭跟在他身後。
他們出了酒肆的門,胡元迎了過來,提醒公主也須注意些時辰,莫讓宮裡着急了。
蕭甯枝思忖一番,覺着還是要回去鬧她的妹妹一鬧,免得小柯當真在被裘裡早早睡了而錯過這難得的普天同慶。
于是,謝燎琰陪她買了蕭甯柯鐘愛的糕餅後,又在謝燎琰的陪同下到了宮門處,謝燎琰這時才卸下冰塊似的表情,與她含情脈脈地告别。
蕭甯枝在侍衛的陪同下拐過宮門,卻突然停下,探出雙眼睛看方才她站的地方,見謝燎琰已然沒了身影,她松了口氣。
侍衛疑惑道:“公主殿下,在這作甚?”
蕭甯枝回道:“我再出去一會兒,有勞了。”
“公主殿下一人?恐有危險,請允許卑職陪同。”
蕭甯枝卻覺這侍衛穿着着實惹眼,便不肯,恰好一群宮女路過向她行禮,她便随機點了個眼熟的丫頭,兩個人便往宮外去。
一路借着人群的隐蔽,直至到了目的地,她們都沒有遇上謝燎琰。
“公主,這兒又黑人又少,我們來這會不會有危險?”
“無妨,你若怕便抓着我的手。”
蕭甯枝将一隻手往後伸去,而她自己則往更黑暗的地方去。
等到了方才那叫花子聚集之地,她輕聲與他們招呼。
宮女遞過燈籠,借着燈籠的光,蕭甯枝看清才剛還兩手空空的叫花子們如今手裡都捧着兩個三個冒熱氣的包子。
他們看向她的眼神依舊是渴望,可添了幾分喜悅。
蕭甯枝緊繃着的全身這時才徹底放松下來,她嘴邊揚起一抹笑,但整個人都被昏暗包裹。
“所幸天下不是人人皆如我……”
“公主,你在說什麼?”
“沒,我并沒說什麼。我們去買些禦寒的東西給他們再回宮。”
蕭甯枝和這宮女把買來的幾大塊被裘疊好遞到擠成一團的叫花子眼前。
他們先是眼神惶恐不敢上前,但到底是在對溫暖的渴求下,有一人蹲着挪步向前,嘴裡念叨着“多謝多謝”便把被裘一抽,忙回到同伴身旁展開蓋上。
蕭甯枝見此,才又一次欣慰地笑出聲。她沒再說什麼,和宮女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