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胎皆是白白胖胖又聰明靈光的兒子。
一日,員外來巡他的田地,瞧見了她和她家的孩子。
這員外的夫人和小妾在家中數十載,卻都是從未生産出來過一個孩子。
員外的爹娘因此對他們的兒媳沒少冷嘲熱諷,又常罵自己的孩子怎的連個孫兒都生不出?
這會瞧了一臉福相又熱情洋溢的她和她的那些個健康活潑的孩子,員外一時就有了壞心思。
他要把她強娶,和她的丈夫在村裡鬧了好一陣。
員外開出買她的價錢很高,但是她的丈夫貪戀她的身體,始終不肯。
員外身邊跟着的小子腦子裡突然就冒出個想法,說是花錢買人不成,那不如就花錢買她一個肚子。這樣既能得到個孩子,還不至于讓家中夫人心生醋意。
員外十分贊許這小子的說法,便又再開價,但這自然要比買小妾的價錢低。可也足以讓農家人享福好一陣。
剛從地裡彎腰插秧插得渾身難受的丈夫聽了員外嘴裡那份足以讓他半年不耕作的銀兩,也就沒顧她同意與否,直接就收了錢應下。
再回到家中,丈夫同她把話說了,她自然是不肯,是要守貞潔。丈夫軟磨硬泡,奈何她怎樣都不肯松口。直到幾日夜裡常常莫名昏睡,第二日起來又渾身酸痛,偶爾還要和丈夫在床上滾幾遭,她肚子又大了起來。
十月懷胎,丈夫當着她的面,把孩子抱給了那個員外,她才恍然那些失去記憶的夜裡都發生了什麼。
她試過自盡,但孩子們抱住她圍住她,她再沒辦法棄了他們離開。
丈夫得了錢,也知對她有些愧疚,便對她殷勤了些,攔着她不用她做農活,一家子就在家裡悠閑地吃着員外給的銀兩買來的飯糧。
員外回到城裡,他突然多出個生龍活虎的兒子當然會被熟識的人知曉,那些個同樣沒有得到過兒子的親友也會來問他一問,他不覺羞恥和愧對,畢竟他們男人本就有納妾的權力。更何況這次還沒有給家裡拉回來個女人。
于是,他給那些人引路,那些人都找到了她的丈夫。
原本愧疚着說“不會再有下次”的丈夫突然就看見了自己不用勞作的下半生,都把那些人的請求一一應下。但是他們不願等,而她的肚子一次也隻能懷一個,一個還需得用去十個月。
丈夫就找到了村子裡那些夫妻關系本就不好的男人,要拉他們一同做這個生意。
男人們聽了,有些覺着自己的尊嚴被侵犯而離開,有些反而因為能與别人共用一個女人而覺得刺激,再有的就是認為既能得到錢财又不用失去妻子是一個實打實的好買賣。
接着,那些城裡的富貴人就被引到村裡各處的房内,女人們第一次當然都不肯,男人心疼些的就給她喂藥,讓她昏着結束這檔子事,或是欲望被放大而主動貼過去;男人不會心疼的就在一旁幫着教訓自己的婆娘,或是打或是綁,等女人安分了再出門去。
金錢總是能激發人性的最弱點。
村子裡的女人們很快就都被玷污了。
那些口口聲聲說着隻做一次的男人們漸漸變了嘴臉,他們後來先是說:“你的身子早都不完全屬于我了,再多給一個人又何妨”,慢慢就變成了打罵和威逼:“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麼髒東西,被多少男人睡過了?我留着你是仁慈,給我好好生,不然送你去青樓都怕是沒人要你”。
他們一面要靠妻子的肚子掙錢,一面又在床上二人交合時惡心她們的身體,一面繼續占有,用些武力,無論床上地下。
男人們總有些奇怪的自尊心,他們說服了自己,認為那些女人們是自願的,因着他們收到錢後也會分出指頭大的部分給她們。
因而他們越來越想把女人們踩在腳下,把所有事情皆丢給了女人。
女人們身子受累,不少人死在接生的床上。
若是生出殘疾或客官不滿的孩子,男人們會把他們丢掉,或是被女人們哭哭哀求留下。
男人們看着家裡那些不屬于自己骨肉的孩子,更是有了發洩口。
這個村子就成了吸女人血的無底洞。
婆婆做這一件事做了半生,隻到丈夫死去才得以解脫。
她也成了一個半截子入土的人。
在村裡,她是長輩,想帶年輕姑娘們逃,可她們的肚子如何方便?她們的母性如何方便?
她們隻能寄托于丈夫的死亡。
遲水和蕭鳴澗會是她們的救星嗎?
婆婆說:“清官難斷家務事,男人們死不了,姑娘們逃不出去。王爺若是要查,怕也是無從下手。不少大官養着我們生下的孩子,若是他們知曉這樣有罪,隻怕是包庇的網絡又要建起了。不過,王爺若是想查,不如給他們定一個拐賣良民的罪名吧。”
遲水和蕭鳴澗聽說這話,有些奇怪。
婆婆帶他二人到了一屋子裡,要屋子裡的那位姑娘把地窖開了。
他們順着階梯往下,底下傳來的鐵鍊聲,讓遲水和蕭鳴澗以為是關養了什麼牲口。
但那不是的,當燈籠點亮地窖,這裡是好幾個姑娘。
“發現我們的肚子不夠用後,他們就開始從别的地方買了些女子來。她們應該不是奴籍,否則也不會被關在此。奴籍的姑娘是在村裡的明面上的,也成了我們,還要供男人發洩□□,成了男人的妾。”
婆婆說完,想讓那個姑娘給鐵鍊的鑰匙,但她也不知曉鑰匙在何處。
遲水取了劍來,砍向鐵鍊,她的手被震得發麻,才砍斷了一條鍊子。
蕭鳴澗上到院子,握着柄砍柴的斧子,這才把姑娘們解放。
他們想姑娘們去做證詞,以治村裡男人的罪。
但姑娘們不敢回蕭鳴澗和遲水的話,隻把身子靠着牆邊蜷縮,沾滿血污的腳趾也在盡力往腳掌抓着,要離眼前的人遠一點。
那個姑娘挺着孕肚,慢慢蹲到這些女孩子的面前,同她們柔聲說話。
她是日日來給她們送餐食的,她們也能更認得和信賴一些。
不過,想問關于她們的從前,譬如家住何處?名字是何?這些都是問不出來的。
她們早在粗暴的男人手裡,消逝了人的意識。
地窖沒再鎖門,遲水一行人回到地面。
告别婆婆和村裡的婦人,遲水和蕭鳴澗要去城裡,讓官府把婦人們能記得的大官抓了,判他們□□罪,再讓村中男人供出賣女子給他們的人,要把那人抓了,判略賣【注】罪。
但真正造就村中女人們這樣生活的她們的丈夫,在律法上竟是合情合理,找不出一絲錯處來讓他們下牢獄。
因為若是要說他們用金錢買賣自己妻子所生的孩子,但那孩子的确是外人的骨肉,男人們可以為自己辯解說他們知曉妻子與旁人通奸緻使有了身孕,而他們寬宏大量不計較妻子的過往,隻希望把孩子送回給通奸的對象。若是說他們買賣婦女,把婦女當做床上的工具,他們也可以辯解說是那個人牙子承認這些婦女本就是奴籍,他們買回家正是為了讓她們成為自己的妾或通房,二人發生肌膚之親又何罪之有?
所以遲水和蕭鳴澗一路無言,村裡那些婦人的大肚子好像壓在了他們的心頭,讓他們呼吸變得極重極難受。
她二人離開了這個村子,帶不走那些女子,而她們的男人總會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