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娘知道結果後,哭喪着臉回了鄭家村,被奶奶好一頓說教。
奶奶如今不太敢對鄭大雪發難,生怕她又要發瘋殺人,于是就對兩個兒媳婦橫眉冷豎。
鄭大雪領着兩個妹妹做些小生意,廟會集市都去,回來也象征性地交些錢給奶奶,奶奶就不再管她們。
賀蓮舟卻去而複返,在高千枝的小侍女從後門送越冬出來的時候,堵住了她。
越冬也很詫異,她并不知道賀蓮舟會折回來。
“越冬姑娘。”賀蓮舟看着很堅強,他和那些沒有考中之人的懊惱不同,沒有因為考不中而自我懷疑,也和那些自我放棄之人不同,很沉得住氣。
越冬跟着他走,馬車在後面跟着,沿路上各家燈火暖暖亮起,燭光裡陰影裡總有前來應考的學子在借酒澆愁。
賀蓮舟護着她,又問她:“你不安慰我?”
越冬反問:“你需要?”
“我需要。”賀蓮舟輕聲說,他在讀書這件事上用了功,當然也希望能有一個好的結果。
越冬站在兩個鋪子中間,一家賣糖一家賣酒,她拿不定主意,問賀蓮舟:“你比較想吃哪一個?”
賀蓮舟說:“我喝酒,你吃糖。”
他先進了糖鋪,給越冬買糖吃,越冬不喜歡,但沒有拒絕。又換越冬給他賣酒,賀蓮舟也沒有喝,拿在手裡,像是愁緒也随着銀子花出去了。
他有點說不清楚為什麼折回來,隻是在馬車上的時候忽然有一種感覺,催着他折回去。
見到越冬,那感覺就散了。
他是為了她折回來的。
現在越冬就在他身邊,他們之間隻有不到一臂的距離,但他卻覺得他們中間隔着的是千山萬水,那不是一個婚約可以拉近的距離。
“你……不失望嗎?”賀蓮舟問,“是不是也沒有過期待?”于是才不失望。
越冬這下才真的意識到賀蓮舟也挺難過的,她說:“我以為你并沒有難過。”
考試嘛,那是他們男子的事情,每年考不上的那麼多,她以為能坐進考場的人,多少有些自知之明,自己能不能考得上,難道心裡沒數嗎?
湊個熱鬧也要傷春悲秋的話,太矯情了。
賀蓮舟從越冬臉上看出點意味來,及時止住,沒再問下去,手裡的酒有些尴尬,喝不是不喝不是,越冬看出他的不自在,又道:“我請你吃飯。”
州府最大的酒樓,亮如白晝,人聲鼎沸,越冬給賀蓮舟點了一桌子的招牌菜,隔間外嬉笑喧鬧,屏風隔絕了塵世,給了他們一點安靜。
那個莽到孤身進山尋虎的少女被她細細藏了起來,隻剩下一個溫婉的外殼,她做着尋常小姑娘會做的事情,又比旁人多了兩分漫不經心。
“我不懂你們讀書的事情。”越冬吃了一會兒,放下筷子,“但是全天下這麼多的男子讀書,那我想這應該是一件好事。”
“這樣的好事,如果你全力以赴去做了,依舊考不上的話,這應該是你個人的能力問題,為什麼别人考得上而你考不上?你該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讀書,而不是來我這裡找安慰。”越冬道,“我沒有讀過書,沒有做官的機會,無法理解你的失落。”
越冬很認真:“你不應該在一個連讀書做官的機會都沒有的女子身上尋求感同身受。”
賀蓮舟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回答。
母親會柔聲安慰,先生會寬容安撫,他讀書,身上肩負的就不是他一個人的榮辱,所有與他榮辱相關的人,哪怕是村子裡一年到頭說不上一句話的人也會對他和顔悅色,褒獎鼓勵,而現在有個人告訴他,考不上是他自己的問題,不應該去尋求安慰。
他聽着外頭一個個懷才不遇相互吹捧的聲音,哪怕不曾出自他口,他也覺得臉頰發燙,無地自容。
“是我狹隘了。”賀蓮舟說。
越冬說:“你還是獵虎的時候可愛。”
賀蓮舟的臉更燙了,越冬這句話說的很平常,沒有多餘的起伏,卻叫賀蓮舟腦袋一陣陣發蒙,隔間之外的聲音都變得朦胧。
他看着越冬,覺得胸中濁氣消散殆盡,人仿若比從前清明起來。
賀蓮舟起身朝着越冬長揖到底:“多謝姑娘指點。”
越冬沒料到他是這樣的反應,她方才的話更多的像是發洩。
明明他們已經得到的夠多的了,還要妄圖從女子身上再剝一層下來,不可謂不無恥。
賀蓮舟能幡然醒悟,已是難得。
越冬又一次送賀蓮舟離開,這回他沒再半路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