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掌櫃正低頭盤賬,她從潭州跟着梁稚月千裡迢迢過來上京,年節也沒有親戚可以走動,便主動留下來看店。
她見了越冬先是一愣,然後才急急迎了出來:“梁老闆早起得知了高娘子的事,便往她那處去了,你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這大冷天的,你又怕冷,有事使人來說一聲就是,何必自己來。”
越冬扶上她的手,冷得她一個激靈,“怎麼這樣冷?”
越冬問:“她已經知道了高千枝死了?”
掌櫃也有些傷感,到底都是潭州出來的,“高娘子的宅子裡一早就挂上了白布,若遊還在門口哭來着,還有人說楊公子夜闖城門去接高娘子的屍骨。那樣天仙一樣的人,誰曾想就這麼去了。”
越冬和掌櫃的道:“去尋梁稚月回來,我有事找她。”
論理她直接去更快,但是她實在沒有力氣。
掌櫃的揚聲叫了個長工出來,叫人趕快去叫梁稚月回來,又半扶半抱的将越冬領到她的房間裡去,再快手快腳地端了炭火燒了熱水來給她。
梁稚月已經不在高千枝那裡,她逼着自己回憶了最近和越冬的交談,忽然發覺她一門心思撲在生意上,竟是沒有好好聽越冬說過話。
她們的對話永遠都是她想要怎樣的新品,越冬的設計賣得很好等等,包括高千枝也是一樣,她們沒有任何異常,也許是沒有在她面前表現出異常。
店裡的長工輾轉找到她時,天已經暗了許多,待聽了長工的話,幾乎和梁小花一樣跳起來就往外沖,都忘了和渡晴告别。
不過渡晴不是計較這些的人,還安排了兩個人過去看看情況,确定人已經回來了,再把撒出去的人收回來。
梁稚月一路催着馬車快行,等到了地方還不等馬車停穩就往下跳,吓得車夫魂都掉了一半,梁稚月連走帶跑地上了閣樓,越冬窩在她最愛待的那個地方,正睡着。
掌櫃的守着越冬,見梁稚月來了就輕手輕腳地起身,輕聲道:“冒着風雪來的,手冷得吓人,進來沒多久卻又開始發燙,我瞧着怕是發燒了,隻是年節裡大夫不好請,眼看又是宵禁,我倒是叫人去請大夫,但隻怕人家不來。”
梁稚月點點頭,人回來就好,掌櫃的拉上門出去了,梁稚月輕輕走到越冬身邊坐下,隻見她臉燒得通紅,手腳卻是冰涼,放在火邊烤也無濟于事,一時難過自責都湧上心頭。
錯非她們來了上京,越冬也不至于這樣。
自她離開潭州大災大病就沒斷過,也怪她無能,竟護不住她,一旦許侯府拒絕她入府,她竟然一點辦法都沒有,甚至連強闖的能力也沒有,真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連消息都不能第一時間得到。
就像高千枝的死一樣。
上京裡勳貴高門太多,勢力盤根錯節,根本不是她一個小小的商人能夠撼得動的。
在這個旋渦裡,她們除了被迫旋轉,沒有一點自保的能力。
安逸時候的日子太安逸,讓她喪失了警覺,一旦發生問題,她竟然隻有等這一件事情可以做。
越冬虛弱地睜開眼睛,似乎看到了梁稚月,她兩眼直直地盯着燒得火紅的炭盆,心中似有萬千刀刃,想要發洩一番,可這身皮膚禁锢了她,把她所有的怨憤都鎖在身體裡,無法噴發。
越冬也不出聲就那麼看着梁稚月,梁稚月想得太入神,半天沒有察覺,掌櫃的送吃食和藥進來,驚呼道:“呀!可算是醒了。”
梁稚月才從自責裡掙脫出來,趕忙去看越冬,“醒了?哪裡難受?大夫不肯來,我叫她們熬了前些日子長工裡有人起熱時吃的藥,也不知有沒有用。”
越冬渾身都難受,頭也疼得厲害,但她淺淺笑着,道:“我沒事。”
梁稚月給她喂了點粥,越冬又把藥喝了,才緩過來一點。
掌櫃的收了東西離開了,隻留下了她們兩個,梁稚月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但是看越冬樣子卻什麼都問不出來,最後她道:“你安心在這裡養病,我不會再讓許侯府的人把你帶走。”
越冬抓了筆和紙過來,往上頭寫了幾個字,同梁稚月道:“你開門做生意,總有幾家熟識的銀莊票号,可曾有這一家?”
梁稚月接過來看了,搖頭道:“隻聽說過,沒有來往。”又問:“怎麼了?”
“接觸看看吧。”越冬說,“看看能不能知道背後的莊家是誰。”
又提醒道:“不能知道也無妨,不要把自己賠進去。”
梁稚月要問她找了幹什麼,越冬笑道:“我也還不知道。”
這兩張銀票是那個面具人拿出來的,要麼和他有關,要麼和贖人的那戶人家有關。
她沒有問,是不想為難别人,人家開門做生意,也不容易。
她用贖金這件事插科打诨既是不想探聽别人的事情,也是不想被别人探聽她的事情。
她擡頭看了看,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要是麒麟在這裡,基本也就等同于那個面具人知道了她讓梁稚月幹的事情,要是挖了個坑等着她,或是提起準備了個答案敷衍她就不好了。
算了,越冬想,本也不過一時興起,不成也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