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後來可是拒婚了?為何呢?”一向靜默安順的弄月捏緊了手帕。她聽話來瓊枝苑,自是知道此行是給媒人相看的。本來隻曉得木之渙是個勤學砥砺的書生,得了解元,或許可期,其餘不甚了解。現在,心已隐隐有些牽動了......似乎這人是與自己有關的......
我微微一笑:“堂兄刻苦好學,卻并非是個不谙世故的書呆子。之所以拒絕朱陶猗頓之富,原因也很純粹,不過求的是兩情相悅,舉案齊眉罷了。那小姐他不喜歡便是不喜歡,斷斷不會為了膏粱錦繡的生活,虛情假意,耽誤彼此。”
母親也忙道:“是啊,若不是這次他娘親突發病故,想求含饴弄孫之樂,他那樣執着‘願得一人心’,成家怕是要再等好幾年了。”
“那富商見說不動堂兄,就想以父母之名讓他妥協,所以去找了我大伯父,結果當然無功而返。畢竟堂兄這樣的個性,追求求情投意合的自由,都得益于他父親的‘表率’。從小啊,就熏陶漸染了。大伯父是個遊曆山川河海、不被功名利祿所束縛之人。二十年前煙花三月,在江南與當地名伶邂逅後,便收了浪子的心,為其贖身,定居在了江南。而且多年來從不收妾侍通房,也從不去煙花柳地。實不相瞞,你們也猜到了,那位曾經飄茵落溷的名伶,正是堂兄的母親。”
見我不願欺瞞,娘親顧氏本擔心功虧一篑,卻發現我的兩位小姑子沉浸于故事内,并沒有輕視之色。
耕雲“哇”了一聲,頗有些歆羨:“好像話本子裡的愛情故事啊。浪迹天涯的遊俠與命途凄慘的名伶,在江南多少個樓台煙雨中,才得靜好歲月啊。而且,在妻妾成群的男人裡,一生一世一雙人真的太難求了...”
弄月也點點頭認可道:“沒人能選擇自己的出身,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我們那麼幸運,一出生就是錦衣玉食的官家小姐。大伯娘年少時淪落風塵也是身不由己,丈夫的忠貞有愛、兒子的純孝品性,都說明了她的賢良方正。”
我暗賞耕雲的天真爛漫、弄月的知情達理,“自古男女結秦晉之好前,都會先求個知根知底。所以對于堂兄母親曾經如花飄零的身世,木家自不會竄端匿迹,刻意掩飾。希望二位妹妹也與我堂兄一樣,來日挑選如意郎君時,以自己喜歡為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隻作參考。”
二位小姑子頗有默契地一塊兒點頭謹記。
耕雲緊接着就說出了弄月也有的心聲 :“啊,真想求父親讓我們随嫂嫂一起去江南轉一轉......”
弄月在離開瓊枝苑後折返:“嫂嫂,我能知道當時那吳中巨賈出的是什麼題目嗎?”
“這個嘛...等你見了我堂兄之後……再親自問他吧。”
女兒家一瞬間羞赧了臉,竟比這秋日紅霞還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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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清慰從宮中歸來,先去了劉禤跟朱氏的院子裡請安,再回瓊枝苑時天幕已暗,惟空中掠過孤影寒鴉,低鳴回巢。
小厮阿阆走在前頭點着燈籠引路,還沒到苑門口,劉清慰就瞧見我亦提着燈籠守候,趕忙三步并兩步,到我跟前,執手一同回屋。
“剛在魏紫苑給爹娘請安,恰逢兩個丫頭也在。她倆魔怔了似的想求着父親應允,跟你一塊兒去江南。耕雲一時興起就算了,連平素裡乖巧溫馴的弄月也跟着胡鬧。”他約是已經知道了我娘親上門說媒的事兒。
我略略自責:“想來也是我不好,今日下午與她們論起了江南的種種風光和習俗,她們心向往之,也在所難免……公公婆婆可有怪罪我?”
“傻瓜,沒人怪你。”劉清慰溫厚地攬着我進了廳堂,“她倆是才過及笄的閨閣女兒,從未離開父母膝下,走在京城都不能識全路,如何能離家千裡?若是去了,一路上也是給嶽父嶽母徒添麻煩,多有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