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忖了一會兒,方問道:“我爹娘可已經熄燈休息了?”
“還沒呢。”
我起身,穿好衣裳,要去父母膝下聊天做伴。因是深夜,想着人們都該歇下了,所以就沒有戴上面紗。正推門,卻撞見那恰好路過出來透氣的——蘇太妃?!
如此地點,如此時刻,如此四目相對,雙方皆是一陣吃驚。因隻見過一面,她是迷糊了一陣才認出我的。驚詫片刻後,我欲行禮,就忙被太妃扶住制止。她“噓”了一聲,示意我安靜:“出門在外,莫要行禮。”
我聽話點頭,讓丫鬟在外候着,跟着蘇太妃進了她的客房。
蘇太妃先是感慨幾個月的光景不見,我已從及笄的姑娘挽起了青絲,梳上了婦人的發髻。又問了夫家是誰,門楣家世,最後才問及我南下的緣由。我一一應答,待她再無話去喝茶時,才小心翼翼地提問她,可是皇上和太後開了恩,賜她出宮安度晚年?
我不知的是,當我問這句話的時候,身後的林歡姑姑悄然舉起了藏在身上的匕首,寒光凜凜。幸而蘇太妃以淩厲眼風呵斥她停下,她才收手。
“真羨慕你啊,年輕的丫頭,你此番随父母南下,可要好好珍惜這天倫時光。況且你已嫁人了,承歡膝下的機會更是寥寥。我還記得上一次雙親在側都是三十年前的事兒了……”太妃雖是笑着,可個中苦澀,卻溢于言表。
見我姿态沉靜端莊,謙遜點頭,她才又耐心道:“我呢,現在已經不是什麼太妃了。隻不過是個尋常人家的婦人,想要回鄉探親養老罷了。你,可懂我的意思?”
言外之意,我自能意會。雖然語氣和婉,但威懾性極強。她的意思,無非已經是在否認自己出行的唯一合理性了。若不是太後皇帝賜她出宮機會,那必然就是自己想法子逃出來的。而我需要做的,就是推聾妝啞 。
辭了蘇太妃,守在門口的木槿和花囍才雙雙扶住我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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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來覆去,總覺得心裡不踏實,第二日與父母用早膳時,佯做無意地聊起了宮中最近的動态。父親在前朝,對後宮的風草吹動不太清楚,除非有哪個妃子禍亂宮闱需要被大臣們進谏彈劾;又或是某個同僚的女兒懷上龍種母憑子貴,一家人跟着雞犬升天這種事兒他才會來興趣。
倒是娘親跟其他官員家的大娘子們閑聚時聽說後宮的蘇太妃突然暴斃,面目全非,太後謂其不吉,也沒有給她葬入妃陵的福氣,就草草埋了。
“許是年輕的時候的罪過太後吧。隐約聽說過,兩人以前争寵得厲害,很不對付。隻是不知蘇太妃人沒了,你那總是病不好的姑姑又該如何?待我們回京後,得托人捎信問問了……”
娘親還在碎碎念,我卻不禁蹙眉思忖。隻覺得此行偶遇詐死的蘇太妃,終究不是好事兒。我與她之前不過一面之緣,沒有建立起信任關系。如今她在逃亡途中被我識出身份,恐怕會覺得自己暴露了行蹤,惴惴難安。若她手軟心慈,也許會先行一步消失無蹤;若她心狠手辣,隻怕會先發制人......
蘇太妃知我此行的随從就有好幾人,那麼下手必不會方便。且現在都過了一夜了,她要是擔心我向第三人洩密行蹤,恐怕都來不及堵住我的嘴了。
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能坐以待斃。于是回了房,吩咐木槿在兩間房相連的牆角悄悄鑿了個小洞時刻竊聽。白日無話,到了夜深的時刻,才有了動靜。
我讓木槿退出去休息,獨自一人蹲守在她原來的位置,側耳細聽。對面聲若蚊呐,但多虧夜裡沒有白日喧嚣,落針可聞。
那林歡姑姑耿耿道:“娘娘,奴婢實在不放心。不如叫我去将那丫頭滅口吧。”
“糊塗!她若已經跟她爹娘、丫鬟們都說了,我們是不是要将一船的人都殺了?且不說你有沒有本事兒屠戮那麼多人,就算你真這麼做了,必定會惹來官府的注意,你還嫌我不夠暴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