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也不想多嘴。這碧秀啊,昨兒一來就穿紅戴綠,在樓下那麼多男人面前花枝招展,走來走去,隻怕人家會誤會有其仆,必有其主。”
我微微蹙眉:“還不大清楚那碧秀是何來曆,我想求個知根知底,不知嬷嬷可願意對我知無不盡?”
老嬷嬷打開了話匣子,說起了碧秀的出身。這丫頭一生下來就被生父賣給青樓養着,後來那老鸨犯了事兒,青樓被一鍋端。十二三歲的她又輾轉被賣到了知縣府上做低等丫鬟。又過了幾年,被知縣家的大少爺收做通房,快活了好些日子,就差懷孕擡個姨娘的位份了。可惜,那大少爺後來娶了正妻,還是個潑辣強硬的,沒多久,碧秀就被打發賤賣了。
這瓶桂花冬釀酒,聽說是這路過歇腳的小信差家裡老婆給他捎上的。碧秀不過與他眉來眼去了好幾下,他就負了發妻的情意……
我說過自己的用人之道,狐媚猿攀者,留不得。看來得趁早打發了。
入夜,我歇得早,輾轉反側,在想明日可該怎麼辦?非文與我相約的賞花之日,去,還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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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出驿站沒兩步天邊就起了煙雨。随行的許嬷嬷趕緊為我撐起油紙傘,我碎步匆匆,繞過重重樓台與巷弄,再往某個荷蒲水軒行百來米,就隐約到了見面的地點——亂花堤。
此刻,細雨恰好停了。交代好許嬷嬷在路邊的涼亭候着,我撫住有些纖顫的胸口,調整好心情,放慢步調與呼吸,向亂花堤深處去。
說是亂花堤,此處卻總是四季常青、幽綠綿延,偶爾有幾棵應季換黃衫的槭楓,提醒來人别忘了外面的時節。順着小徑,叩開柴扉,放眼望,竟真有滿園春色。苑内花繁,蝶鬧蜂喧與“春”風同醉。
如今剛霜降不久,山水凄清,石泉碧漾,江南早該萬花枯槁。若這裡是他挖了心思操辦布置的,定煞費了不少苦心。我心微蕩,迫不及待想從明麗紛繁的花叢中尋那人的身影。
往前細聽,隐約聽見如黃莺般悅耳的低聲笑語。心中頓生好奇時,正巧置身海棠樹下,一朵朵粉白海棠壓得枝條低垂,我便以繁密團花做掩體,悄悄撥開花枝,循着聲音傳來的方位看個究竟。
—— 那武玉書小姐穿着一身酡顔繡芍長裙,配上漂亮的簪花首飾,像是精心梳妝後故意來與繁花鬥豔的。而非文玉立挺拔地站在一側,似乎心情甚好……
明明約好今日與我共賞良景,為何如今卻在此地與别的女子談笑甚歡?
我并不打算一言不發,獨自委屈,然後隐忍離去。若其中有誤會當時當面說清最好,若他确實朝三暮四,那我也得手撕出他的真面目才甘心。或許我也是個多情的,朝秦暮楚的。可卻隻許我負天下人,不許天下人負我……
正欲邁腿上前,卻被一雙中老年人的手及時攔住。那人不由分說地拉着我往苑外走,直到回首再也見不到姹紫嫣紅之色,他才停下,用略略尖柔的嗓音道:“這位姑娘,你從哪兒來請打哪兒回,今日亂花堤内這小園兒,你可打攪不得。”
“為何?”我不明所以,明明是非文公子邀我今日賞花,這雙鬓微白之人是誰?他又為何攔住我?
此時我還尚不知眼前略帶陰柔的,正是禦前總管安祥意。他伺候皇帝倒是盡心盡力死而後已,隻以為翁斐是為了讓武家小姐歡心,才千裡加急尋芳覓翠。
剛他安心在外守着,打了個盹,不知我悄然走了進來。還是在密處的暗衛朝他扔了幾個石子兒提醒,他才恍然醒來拉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