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皺眉盯着前面一匹棕色的駿馬:“老闆，你這馬看着眼球淡，噴氣也沒力，不像是健壯的呀，莫不是有甚腸胃問題？”

馬販子聞言觑着這小娘子，橫聲道:“你不懂馬可别亂咧咧，你瞅瞅這邊的馬糞多好，吃的全是好草料怎可能是腸胃有問題，我這馬啊養久了，跑得快，拉貨也多，八兩銀子已經是賣虧了。”

餘晚桃皺眉往後退了幾步，拿帕子掩着口鼻:“我可是走了一圈下來，人家捎帶了車廂的才賣八兩，再說了，這縣裡誰不是久住着，家養馬是甚麼價都心裡門清着。”

“您也别同我橫聲，那錦莊的祝東家與我家鋪子有合作，可是同我說過的，他們鋪子裡運貨的馬也是跟這買的，一匹六兩銀子，不帶車廂。”

馬販子氣勢低了許多，但仍舊嘴犟着:“那是甚麼馬能同我這比？”

餘晚桃隻笑了笑，觑他:“錦莊那樣的鋪面，買的自然是頂好的馬。八兩一口價，你帶上車廂與我，我即刻付錢，若不行便算了。”

“你多少再讓與我一兩啊，這沒得賺了。”，馬販子拉着一張苦瓜臉。

“不成不成，就八兩，帶車廂。”餘晚桃态度堅決。

“這價真出不了。”

餘晚桃轉身便走，待走了有幾步，身後才傳來那馬販子不甘不願的聲音，“哎哎哎小娘子，我賣與你就是了，八兩就八兩，捎帶你一個車廂！”

“再送些草料。”

“行行行，真是沒見過你這般難纏的小娘子，”，馬販子一邊嘀咕抱怨着，一邊把馬牽出來，摸摸馬鬓，把車廂套上去，順手扔了條馬鞭在駕馬的木闆座上，轉身去抱了兩捆幹草料出來。

餘晚桃給了馬販子八兩銀子，跳上馬車握着馬鞭有些躍躍欲試，她揚聲問:“我頭次駕馬車，有哪裡需要注意的嗎？”

馬販子對她擺擺手:“我家馬溫順得緊，你頭次駕馬車就别使鞭子，拽着缰繩慢慢走就是。你說你一個小娘子出來買馬車，也沒個漢子跟着。”

餘晚桃不以為意，若是單騎馬，她是不敢的，可這朝是套了車廂的，底座矮了一半，她跳下去便能着地，又不高，心裡恐懼自然便少了許多。

從牲畜行回到鋪子，餘晚桃适應良好，基本掌握了駕馬車的方法，正巧今日準備回村，她也是個膽子大的，也不怕摔着，自個趕着馬車就上路了。

鄉道颠簸許多，她一路上緊緊拽着缰繩都不敢松手，直到進了村口，才敢放松緊繃住的肩膀。

這會正是到處去串門子的時辰，餘晚桃駕着馬車回來的消息沒一會就傳遍了整個村子，稀罕得個個都跑過去看。

健壯高大的馬就拴在院外頭，甩着馬尾，低頭吃草料，旁邊還放着一頂闊氣的車廂。

“不得了了，這桃子真是賺了大錢，不止在縣裡買了鋪子，都用上馬車了。”

“呸，有甚用，也不見拖帶村裡人掙銀子。”，說話的是餘貴家那兒媳婦。

村裡人誰不知道她們兩家的龃龉，這話頭一出，沒幾個接她話的，都攀着打好這層關系呢，誰會在這興頭上同餘貴家的說人壞話。

心裡沒個成算的，活該窮。

林小秋白了那處一眼，故意大聲道:“誰說桃子沒帶村裡人掙錢了，我們家的蔬菜大棚還是桃子教的呢，今年可掙了不少銀子，再說村裡養蠶的幾戶，不也是靠着桃子的關系才把蠶繭賣出去的。”

“有些人就是不知足，生生是想着人家桃子把錢捧到你手上，管這叫拖帶呢，也不知道哪來的臉皮。”

“秋嫂子——”，餘晚桃站在院裡，全然不顧其他人，隻招手喊她:“快進來坐坐，家裡烤着火盆呢，外面這冷的天，還碎個嘴子站别個屋外頭酸牙嚼舌，怪好笑的。”

“是哩，怪好笑的。”，林小秋哼了一聲，大搖大擺進了半開門的院裡，砰地關緊門，直接上了木闩。

她一屁股坐下，将手從棉袖裡伸出來，舉到火盆上烤着:“那餘貴家的幾個真是見不得人好，非得嘴賤幾句。”

餘晚桃笑了下，拍拍她手，“嘴長别個身上，哪裡管得人家過來。”

“是這理，欸你家裡鋪子都弄好了？我可真想去瞧瞧。”，林小秋眼眸透着亮。

村裡沒幾戶有這本事去縣上置辦鋪子的，有了鋪子，怎的也是個小老闆了，比他們地裡刨食的不知道好多少倍。

“都準備好了，等開春了，鋪子開業時秋嫂子可要去瞧瞧熱鬧？”，餘晚桃從火盆裡扒拉出幾個烤得軟乎乎的番薯。

林小秋抿着嘴:“你就是不與我說，我也是要去的。”

“對了，沒幾天就是冬至了，每年過了冬至慶叔家都會殺年豬。”，她提醒說:“你要是買得多，得提前與慶叔說好，讓他把肉留出來，不然全給預定了去，剩下的都是些零零散散的部位。”

餘晚桃捧了一個燙手的番薯剝皮:“我打算買半扇回來熏臘肉臘腸呢。”

林小秋也拿了個番薯起來，“那可更得早些言與慶叔知曉。”

餘晚桃嗯了一聲，眯着眼吃軟糯香甜的烤番薯，滿臉享受，冬天與烤番薯真真是絕配，一個吃下去又頂飽又能暖身子。

兩人坐着說了會話，卻聽院門外頭猛的拍響，一陣陣的令人心驚，仿佛是有人在砸門似的。

餘晚桃蹙緊了眉頭，起身去開門。

門甫一打開，李氏就沖了進來，死死拽住她手，話又急又斷續，眼裡頭紅通通的。

“舅母？”

“桃子啊！剛縣裡來人說你舅舅去給人做工出了事，讓人送醫館去了，這會催着去交錢呢！”

李氏說着便咒罵起來，罵自己李家一門子寡婦命，是遭了天老爺詛咒，罵着罵着就去推餘晚桃，聲音顫抖:“你不是賺了大錢嘛不快去把錢拿上救你舅，他可是你親舅舅啊！”

餘晚桃怔了片刻，把自個手臂拽回來，看着李氏冷靜道:“銀子我身上有，那來人可有說在縣裡哪一家醫館？”

“說是最大那家，在西街。”，李氏站不住，兩條腿都在抖。

林小秋忙去扶着她。

真不知道平時裡恁潑辣的一個人，罵老根叔罵得最狠，動起手都是常有的事，這會老根叔出了事，卻這般慌神。

餘晚桃跑去隔壁找了餘天慶，一得知消息，便立馬帶上了家裡銀子，駕着馬車往縣裡趕。

他是老手，馬車駕得極穩當，鞭子使勁甩了幾下，馬一揚蹄就飛奔出去，很快便趕到了縣裡。

一踏進醫館裡便聞着濃濃的血腥味。

餘晚桃問了大夫，得指着往陳老根的小隔間去，掀了竹簾子進去，裡頭沒個人守着，陳老根自己躺在木闆上，閉着眼昏迷着，身上衣服全是血，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