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
陳府來帖子,邀餘晚桃過府,參加品桃宴。
堂屋裡暖意融融,景明雪止。
八仙桌上放着兩份用桃色綢布包起的禮品,旁側還有一張拓印着桃臘的請帖,随着房門打開,身形修長的書生走到八仙桌前,玉指輕叩桌面,拿起了那張請帖。
“是陳夫人遞的帖子?”
餘晚桃收拾好自己,走出房去,從他手上抽過那張帖子放進備好的禮品裡,說:“正愁不得渠道結識縣裡的貴婦人們呢,這個帖子來得正合适。”
崔玉棠淡淡挑眉:“正好我要去找遊兄探讨一篇策論題,我與你一道去吧。”
“嗯?”,餘晚桃盯着他:“這般巧?”
“不然?”
“真黏人的書生。”,餘晚桃拎着禮品,一邊出去,一邊搖頭嘀咕。
半響不見有人跟上來,她回頭對人擡擡下巴:“不是要去找遊兄探讨策論題嗎?怎還不走?”
崔玉棠沉默半響,拿背對着她:“我不去了。”
“怎麼了?”
“你嫌我黏人。”,崔玉棠聲音低落。
這書生,給自己委屈上了。
“那你好好在家裡讀書吧,未來的狀元夫君。”,餘晚桃悠悠然地扭頭走了。
難得今日放晴,連着下了幾個大夜的雪終于停了,若不趕着這時辰出門去,晚些又挨淋雪,她可還指望着今天能做成幾筆生意呢。
一路到了陳府,門口陸陸續續來了一些夫人小姐,皆是着裝富貴,妝容精緻,盈盈與人笑談着。
餘晚桃低頭看看自己,并無不妥之處,便遞了帖子,提着禮進了府。
“晚桃姐姐,有些日子沒見了,近來可好?”,
陳小繡原在園裡與其他姑娘們言趣,擡眼瞧見餘晚桃到了,便高興地去将人迎進來,一路攀着她的胳膊。
在旁人看來,二人感情極好。
餘晚桃揚起笑容:“自是一切都好,你呢?雲姐兒可有寫信給你?”
“誰稀罕她的信。”,陳小繡傲嬌道:“縱是她十天半個月的不來一封信,我也懶得搭理。”
“鬧别扭了?”
“那厮成親了總跟我炫耀她夫君有多好,長得有多俊,還想給我牽線,尋一個門戶嫁過去,與她作伴呢,我才不。”
掀開隔溫的屏簾進了内廳,似一下踏入了春夏時節,周遭暖烘烘的,餘晚桃解了大氅下來,将帶來的禮品擱到桌上去。
她不以為意道:“現在是不想搭理人,等過幾日雲姐兒真不來信了,該你哭的。”
陳小繡哼了一聲,注意力被桌上桃色的綢布吸引,“這是在哪家布莊買的綢布?顔色真是鮮亮好瞧。”
她上手摸了摸,絲絲滑滑的,很像是用來做貼身裡衣的料子,不過尋常這等料子都是蠶絲原色的,少有此等色澤。
“我自個染的色,你若喜歡改日送兩段過來給你。”
“那感情好,可多謝晚桃姐姐了。”
“怎麼在這聊上了?”,陳小繡領着幾個婦人進來,面頰粉若桃花,一瞧便是剛從溫泉池裡泡出來的,頑得舒服得很。
“我在瞧晚桃姐姐送來的禮呢。”,陳小繡邊回她娘,邊拆開綢布結。
“沒個禮數的你這孩子,怎當着人面就拆禮了。”,陳夫人皺着眉走過去,一掌拍她手背上,制住她動作。
“陳夫人見好。”,餘晚桃福身見了禮,笑着道:“左右都是些年節禮,繡姐兒喜歡拆着看也無妨,莫要同我見外才是。”
“就是,我與晚桃姐姐頑得好,才不計較那些虛禮呢。”,說話間,綢布解開,裡面的禮品露出真容。
竟是一對活靈活現的福娃。
這福娃是過年時家家戶戶都會貼在大門上的剪紙,寓意家族人丁興旺,五福齊全,平常市面上會有一些泥塑的福娃售賣,不過都不如眼前這兩樽精緻,色彩明亮。
福娃臉頰胖嘟嘟的,腮色粉紅,活像是個送喜童子。
陳小繡眼眸倏地睜大,不敢置信道:“晚桃姐姐你竟然連福娃都會做!”
“做起來倒不難,你喜歡才緊要。”
“我可喜歡了!”,陳小繡原地蹦起來,激動得面頰紅暈,好容易鎮定下來,小心翼翼地抱起其中一樽福娃,摸着上頭逼真的絲滑手感,歎道:“從前隻知道蠶絲可以做成綢緞,卻不知還有如此用處,不僅可以做簪,還能做福娃。”
“确實是精緻,比剪紙的和泥塑的要生動些。”,陳夫人對着兩樽福娃也喜愛得緊,托着起來同手帕交們一同觀賞。
“瞧着我都心動了。”
“我家玉姐兒想來也會喜歡。”
“不知這位小娘子可還有其他貨?”,一位婦人笑盈盈地詢問着。
餘晚桃略為難道:“倒是做了一批出來,不過都是留着到年後鋪子開張用的。”
她觀幾位夫人臉色一下失落起來,便轉了語氣,與人柔聲道,“不過既是夫人們想要,再忙些也得趕制出來不是,我這些個手藝呀能得夫人們喜歡,實在是萬分榮幸。”
陳夫人笑呵呵道:“餘小娘子素來會講話,你這福娃工藝做得好,今兒這品桃宴上來的都是縣裡各家女眷,恐見了一回便像繡姐兒這般愛不釋手了。”
“陳夫人可打趣我了。”,餘晚桃垂眸,有些害羞。
這福娃做得确實精巧,陳夫人得了稀罕物,當天便在宴會上拿出來供人觀賞,得了好一通贊,高興得整日裡笑容滿面,心裡對餘晚桃更加喜歡。
餘晚桃在宴會上與人相交攀談,品酥點茶,倒是得趣,也真真切切體會了一遭縣裡貴婦人們的奢靡做派。
頭宴是朵朵桃花形狀的酥點,還有桃花乳酪,玉盞桃花釀等精緻小巧的食單,吃好了便到園子裡雪天投壺,頑累了再去女眷溫泉池裡泡個花瓣浴,邊上還有丫鬟在伺候敷面泥、按肩膀。
弄得從陳府回來時,通身都是花瓣的濃香。
餘晚桃還得了一個回禮,她拆了瞧,見是一盒煙黛色的眉粉,而底下素色紙盒裡裝的則是油紙隔開的兩層桃花酥。
她将東西擱置一旁,取了紙筆來,把預定了福娃的那些夫人府邸名号都記下來,準備過兩日挨戶去送。
這大半個月,經過她們的趕工,庫房裡早已備齊了貨,絨花福娃更是趕在年前做了一大批出來,她原本還苦惱着要怎麼打開絨花福娃的市場,陳府那邊就遞了請帖過來,實在是一大好的機會。
那些泥塑的約摸是賣個百來文一樽,她這個用了蠶絲,裡面用銅絲塑的形,再鈎織一層棉線,最外才用蠶絲定型,用料不算精貴,主要在蠶絲和工藝上,一樽定價個五百文不成問題。
尋常人家買福娃剪紙或者泥塑擺件,都是成對的買,她這也不例外,所以按照定價,一個單便是一兩銀子,刨去些成本,能有八百文左右。
正冥思苦想着絨花福娃的盈利問題,房門就被叩響了,崔玉棠的聲音傳進來,“縣裡送輪椅子的木匠過來了,快出來看一下貨。”
“哎,來啦。”,餘晚桃彎腰把棉鞋穿上,打開房門走到堂屋外去。
木匠扛着一個大家夥進來,被崔玉棠引進了堂屋裡喝熱茶。
餘晚桃去瞧了輪椅子,自己坐上去試了一下,滑動外層圓輪時,輪椅慢慢動了起來,手臂用了力氣,還能轉動方向。
她也隻把輪椅大概的模樣畫了出來,沒想到這木匠師傅手藝了得,竟然真把大體的樣式做出來了。
木匠喝了熱茶,頗有些自豪道:“這件貨可費了我好些功夫,那個齒輪的構造太精妙了,我一直沒弄明白,後來想想,似乎是跟那個筒車轉動的軸心部位有點相似,所以我就在那基礎上改良了一下,沒想到真成了。”
“師傅好手藝。”,有了這輪椅,陳老根也不用整日癱在床上壓抑度日,能自己出去溜達溜達,心理上會輕松許多。
“二郎,錢袋在房裡的妝匣内,快些把剩下的銀子給師傅結了。”,餘晚桃操控着輪椅在堂屋裡轉來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