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兒:“今日元家被押解上京,好多百姓朝他們扔臭雞蛋爛菜葉子呢,那元修己膿包得很,哭得眼淚鼻涕的,竟還胡亂攀扯起兄長來。”
“他那是臨死了還想拉上一個墊背的。”,餘晚桃拍拍懷裡的湯婆子,想起一事來:“雲姐兒應該也是今日被遣送回容縣的,等會二郎回來你與他說一聲,我去城外送送雲姐兒。”
“欸~”窈兒彎着眼睛應了聲。
餘晚桃教人備了些吃的穿的,坐着馬車往城門口去,殘冬初春,寒意未褪,她在車廂内喝着熱茶,等了約一炷香時辰,才看見遣送劉雲回容縣的隊伍。
劉雲瞧着消瘦了些,不過眼神卻很亮,嘴角挂着淡淡笑意,身邊還跟着一個亦步亦趨的小丫鬟。
“雲姐兒。”,餘晚桃下了馬車,上前去給了那兩名官爺幾兩碎銀,得了應允,才将劉雲拉到官道一側。
她視線落在目光期期艾艾盯着這處的小丫鬟身上,對她善意一笑,與劉雲道:“有寶盻跟着你,我也能放心一些。”
“我拿了些吃穿用的,等會帶着上路,這天還冷得緊,莫要凍壞自個身子,一路上也還要仰仗着那幾位官爺護送,你多長個心眼。”
說話間,餘晚桃往劉雲的手心裡塞了五十兩銀票。
劉雲捏着銀票,眼眶倏地紅透。
元家被抄,一行家财盡數充公,就連她帶來的嫁妝,都拿不回分毫,劉雲此刻身無分文,身上穿着那身雜棉的灰色襖服,還是大人們看她一個婦人可憐,教府衙裡作工的娘子們給的。
這五十兩銀子,對劉雲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她忍着哭腔道:“府衙裡的大人說已經快馬送信回容縣給我爹娘了,他們會派人趕來接我的。”
餘晚桃拍拍她手背安慰:“嗯,回到家記得來封信,讓我也知曉你平安了,我才能放心。”
“好。”
那邊官差已在催促,劉雲眼眶中蓄滿淚水,可也竭力忍着,直至轉身背對着餘晚桃,眼淚頃刻間奪眶而出,出嫁時滿心少女情懷,如今孑然一身離開,隻昔日好友相送。
劉雲心中悲傷不已,寶盻攙着她,也跟着哭,想到自家主子遭遇,愈發傷心起來。
“寶盻,我是回家了。”
劉雲一刹那便釋懷了,她回首凝望江南府城門,久久才移開目光,毫不猶豫地大步向前走。
“雲姐兒,此後珍重。”
餘晚桃輕聲呢喃,旋即回身踏上馬車。
“東家,回去了嗎?”
“嗯,回去吧。”
斜陽昏黃,馬車緩緩駛離城門口。
鋪子關了好些時日,原先的繡娘們怕惹事,生生是等到官府出了告示,才敢回來上工,恰是春日晴好,萦繞了府城百姓們一整個年尾的陰霾散去,出來踏春,遊園的姑娘們漸漸多了,鋪子裡為此熱鬧了好一陣。
餘晚桃趁機又推出了幾款新式絨花簪,反響都不錯,鋪子裡多了好些回頭客。
臨書院開學那日,餘晚桃早早便将鋪子裡的賬目處理好,換了身應春的新綠襦裙去送書生,側襟樣式在打扣出團了一層雪白的羊毛,軟軟地托在臉側,顯得那一張臉頰白皙健康。
崔玉棠舍不得她站外面吹風,便兩人留在了車廂内,春寒料峭,雪化後街道又髒又濕,稍不仔細便沾髒了衣擺。
“東家,我瞧着隔壁書生那大馬車真不錯,又寬又闊氣,什麼時候我們也換一輛?”,餘小器扒在窗柩那,一臉羨慕地看着别人家的豪華車架。
崔玉棠卷起手中的書敲了一下他腦門:“課業不見長進,倒貪圖起享樂來了。”
餘小器捂着腦門,郁悶地嘟哝:“我又不考科舉。”
餘晚桃沒好氣道:“話雖如此,但你日日随着二郎在書院裡讀書,也該有些長進才是,小娃今年可是去武館學功夫了,你沒他那身闆結實,還不多讀些書長本事,仔細以後連媳婦都娶不到。”
餘小器聽不得唠叨,一邊敷衍應着,一邊背着書箱鑽出了車廂,跑去找自己書院裡相識的朋友玩。
崔玉棠無奈搖頭。
他對餘晚桃道,“今兒同窗在酒樓設宴,許是會晚些回去。”
餘晚桃:“好,少吃些酒。”,話音落下時,她轉念間想到什麼,便接着道:“你老師真不願來我們這住?”
崔玉棠輕點了點頭。
自曲屠外逃後,商會解散,他名下的财産充公,曲府被封,曲山南雖未受牽連,晚年居地卻沒了,崔玉棠本想将他接到莊子裡住,可曲山南不願意,如今帶着一名老仆從住到了書院的客舍裡。
書院客舍簡陋,冷清,在這冬意尤濃的初春時節,濕寒無比,就算屋裡點着炭盆,都抵擋不住那鑽骨頭縫裡的寒氣。
因此一開春,曲山南便病倒了。
他隻一孫曲屠,畏罪潛逃,膝下弟子雖多此時卻不在身邊,如今隻有崔玉棠探望照顧。
餘晚桃見識過那老儒士的倔脾氣,她看着書生道:“不願來住便不來吧,我讓廚娘們隔三差五給他炖些溫補的湯拿過去,等過了春,便好了。”
隻是這到底不是長久的法子,曲山南是崔玉棠的老師,傳道授業,師恩深重,但他的孫子曲屠,可是明着想要她們命的。
餘晚桃想将曲山南接回來奉養,也有自己的私心。
如今曲屠不知所蹤,往後難保不回潛伏回來,她将曲山南放在身邊,對曲屠多少也是一個威懾。
距離鄉試還有一年多,餘晚桃掀開車簾,去看外面盎然的春意,天空清澈碧藍,綠枝新芽,不知從何處飄來陣陣花香,伴随着書生們爽朗的笑聲。
此情此景,教人心情舒暢。
隻願府城接下來的一年多時光裡,都能安穩度過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