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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東家,今兒走這般早?”
“家中有事,諸位明日再來吧。”
門簾垂落的流蘇珠子被一隻纖細白皙的手卷起,發出清淩淩的聲響,綢緞面料的鵝黃重紗裙随着輕邁的步子搖曳,恍若一朵盛開的花苞。
餘晚桃剛回到莊子,窈兒便朝她奔來,紅着臉頰急急忙忙道:“姐,你怎才回來,咱們快些出發吧,仔細去晚了趕不上時辰,今兒可是頭等重要的日子,萬萬不能遲到。”
餘晚桃笑着應好。
一年彈指過,不知不覺,又到春來時。
崔玉棠年滿二十,今日要在書院孔子廟行冠禮,束發帶冠,請師長擇字,以示成人。
對于大魏男子來說,行冠禮是一生中極為重要的一個儀式,餘晚桃不想錯過崔玉棠如此重要的時刻,便加快了步伐,心裡不由得期待起來。
二十年紀,正是一生中最好的光景。
到了書院,餘晚桃便見不少書生結伴往孔子廟去,皆是着瀾衫,系發帶,面上喜氣洋洋,行走間發絲飄揚,宛若一棵棵挺拔的小青松。
餘晚桃打趣說:“書院裡樣貌好瞧的書生們多,窈兒若是有喜歡的,回頭讓二郎替你打聽打聽對方的品性。”
窈兒仰着腦袋一臉驕傲,拎起裙擺走上孔子廟長長的石階,煞有其事道:“我可不急,再過個半年,等兄長考個狀元回來,沒準還能給我相個榜眼探花郎呢。”
“那也成,誰讓咱窈兒長得這般貌美。”,餘晚桃彎着嘴角,眸子明亮璀璨,說話間,她甫一停住,便看見了廟堂裡站在衆書生中間的俊美郎君。
崔玉棠那張帶着少年感的漂亮臉蛋随着年紀漸漸成熟,長成了如今耀眼奪目的俊美,面部輪廓極為端正,偏偏眼尾處微微上挑,裡頭綴着雙含情眸,隻一目光輕掃,那矜貴從容,溫潤如玉的氣質便顯露出來。
聞聲回頭,崔玉棠的視線隔着人群落在餘晚桃身上,溫和内斂的氣息頃刻轉變為嘴角浮現的笑容。
“二郎。”,餘晚桃漸漸走近,從袖裡拿出親手繡的平安玉符,坦然當着衆人的面,懸挂到崔玉棠腰間的蘇錦腰帶上。
她眼眸帶笑,輕聲抱怨道:“昨晚都叮囑了讓你出門時記得系上這枚玉符,怎麼還忘在梳妝台上了。”
崔玉棠将那枚玉符握在手裡摩挲幾下,感受着上面殘留的溫度,“多謝娘子替我記着了。”
“我看兄長是故意的,就想讓你親手幫他系上呢。”,窈兒掩着嘴偷笑,細聲打趣。
崔玉棠神色坦然,被戳穿也不見窘迫,他大大方方地将露出清朗笑容,在諸多同窗們裡挑了幾位相熟的給二人介紹,而後來到正座下,拱手行禮。
“老師,院長。”
孔子廟平常隻接待書院學子,今日崔玉棠行冠禮,家中人才得了特許進來觀禮,書院院長笑容慈和,對着餘晚桃點點頭。
“倒是個伶俐的小娘子,眼神清亮,不卑不亢。”
餘晚桃揚起笑容,謙遜道:“院長過譽了。”
曲山南:“二郎今日行冠禮,束發戴冠業已成人,往後的路望你二人互相扶持,莫忘初心。”
崔玉棠:“學生謹記老師教誨。”
“行了,開始吧。”,書院院長揮手,讓學生們散至兩旁。
廟堂之中,崔玉棠挺直腰背跪在蒲團上,聽師者唱詞,走禮,而後散發為終,束發立冠為新始,他目光沉靜,直視孔子石像,三跪九叩。
曲山南撐着病弱的身體站起來,在老仆從的攙扶下來到書案前,焚香後執起筆毫,落墨間,揮灑自如,“攸甯”二字筆走遊龍,有飄飄隐仙之勢。
“哕哕其冥,君子攸甯,此後一生望爾能恪守本心,當如攸攸君子,保持心中甯靜,勿驕勿躁。”
“攸甯謝老師賜字。”
崔玉棠,字攸甯。
攸甯,餘晚桃反複默念着這兩個字,倒是挺符合書生的氣質,溫和甯靜,從容不迫。
觀禮的學子們待禮成後紛紛上去蹭文運,搶着在崔玉棠跪過的蒲團上磕頭,拜孔子,觀摩曲山南行雲流水般的書法字迹。
“攸甯兄,某可能請教你一篇文章?”
“排隊去吧你!”
“欸你這人好不講理。”
“攸甯兄,别走啊!”
崔玉棠溫和有禮地對諸位同窗拱拱手,便攜着餘晚桃出了孔子廟,在結滿毛桃子的桃林中慢慢走着。
“一直說想帶你來書院走走,到今時才有空。”
餘晚桃看着書生束發帶冠的模樣,顯得高挑俊美,玉樹臨風,甚是好瞧,這要是将來考到京都去,不知惹多少閨閣姑娘們的喜歡。
“看什麼?”,崔玉棠見她隻盯着自己瞧,側過頭,俯身湊近,看自己在她眼中的倒影。
餘晚桃眨眨眼,笑着說:“看二郎俊呀。”
“日日看着,怎今日就格外不同了?”,她自己也疑惑,二人平時相處俨然如家人一般,偶爾有那麼幾回的暧昧,都是夜間床榻裡,被書生偷襲親的。
餘晚桃捂着心口,似乎恍惚間反應過來了什麼,心底那條模糊界限終于徹底消失,一切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