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姯的心跳震耳欲聾。
渾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住了一般。他救自己,護自己,她想過很多原因,沒有想過他愛自己。
今日終于見了些端倪,她也來不及多想。
千年以來,她救過萬千神族魔族人族,衆生渺小,早就無法辨認他到底是其中哪個,可是她從此卻活在了他的心尖尖上。
甚至不惜以命換命。
……
先前姚姯見到的那座密室原來就藏于她的院落底下。
屋内檀香味濃郁。邰晟照例拜完佛祖,乞求讓姚姯從此健康平安長壽,然後就緩緩踏入那座早就為他準備好的棺材。
他輕輕扶着棺材邊,一雙本來精緻纖長的手如今如同枯枝,皮肉已經不見,隻唯獨見得到一點骨頭,而那些骨頭也将在時間流逝中逐漸消磨幹淨。
耗費了巨大力氣,他才将将踏入棺材。
轉頭輕輕看過置于一邊的傀儡木偶人,他兀自合上棺木,安詳地閉上了眼。
“砰”地一聲,密室通道被轟開,屋内機關紛紛打開,卻不過片刻被一一打破。
紅梅跟在姚姯後頭,着急地說:“神君,這機關都是可以關閉的啊!刀劍不長眼,暗器上皆是毒藥,您小心傷了自己!”
姚姯道:“等不及了。”
她的眼神直盯上落于面前不遠處這口棺材,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先前就想過,密室裡放這麼大一口棺材是有何用處。萬萬想不到,是邰晟留給他自己的。
他早就想過要死。
卻沒告知她分毫。
紅梅見到屋内的棺材,也忍不住紅了眼眶,朝着棺木跪拜了下來:“魔主,屬下今日違背主令,帶了神君前來,皆是實在不忍魔主您千年夙願求而不得啊。”
棺内聲音虛弱慌張:“神……神君來了?”
“是。”姚姯步伐輕緩,有些情怯地靠近那口棺木。
腳步聲停在棺木前。
“求……求你……不要開棺……”他在棺内不停地顫抖,第一次如此無助和心慌。
姚姯聽他如此說話,卻反而渾然不聽。
封死的棺木霎時間被推開。
邰晟的聲音潰散決堤,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手忙腳亂去遮那張臉。
姚姯怔住,心口像是被利刃戳穿了一個窟窿。
棺内的,哪裡還算得上一個人?
原來肅冷倨傲、唇紅齒白的少年魔主,現在就如同一個枯瘦幹癟的老人,他一身紅衣下的身體如今骨瘦如柴,顯得如此違和又不堪。
那張本來風華絕代的臉,現在如同枯爛的樹葉,老化又醜陋。
“不……别看,求你!”他慌亂地擡手遮面,可是那雙手早已肉腐骨化,哪裡遮得住?
姚姯瞧向棺内,他的邊上還藏了一個木偶傀儡,同樣一身紅衣。而幻化的面貌,和她如出一轍。
她見到如此場景,悲從中來,不由得氣笑了:“魔主,可真是情深似海。”
“你走吧,求你……”他又哭又笑,聲音破碎的如同被風吹裂的琉璃玉器。
姚姯沉默了許久,終于還是心疼了。
她的手指按上棺木,脖子上青筋爆出,咬牙切齒地湊近他問:“你之前為什麼不說?”
紅梅磕完頭就獨自出去了,如今密室内隻剩下兩人對峙。
邰晟已經不大能口齒清楚地說話,隻能不停地嗚咽着。
“那麼多年,你有很多機會可以同我說不是嗎?愛之一字,很難嗎?”
姚姯從前無心情愛,縱使早知逯瑾瑜對她有意,但是她并無所感,對他也是客套疏離。即使考慮用他做神夫,也不過因為逯瑾瑜知分寸、溫順好拿捏,身後神族關系網龐大,用他可維持神族穩定。
可是她突然發現,她也是會情緒崩潰的。因為眼前這一人。
洶湧的感情,在揭開棺木見到他的那一刻就仿佛要将她淹沒過去。
姚姯幹脆地爬下棺木,這才看到邰晟排斥驚懼的目光。
那雙脆弱的手還想推她出去,被她一把握住。但姚姯甚至不敢用力,他的身體太脆了,用力一碰,就要壞掉了。
而這樣的身體還在枯萎消融。
邪功反噬是不可逆的,她沒有能力救他。
姚姯把傀儡扔出去,貼近身,低聲哄他:“别怕,我會陪你。”她輕輕抱起邰晟,那一直顫抖着的身軀到了她的懷裡終于像找到歸宿一般安穩了下來。
邰晟明明終于得償所願,枯指緊緊捏住她的衣袖不肯分開,嘴上卻仍是含含糊糊地拒絕道:“不……不吉利……”
姚姯将他的腰環緊,見到他眸中碎裂緊張的目光,淚目安撫他,語氣溫柔:“哪有什麼不吉利?你其實也很希望我來陪着你吧。宮門前,吓唬我來着?”
邰晟終于又開始哭,為她戳穿他陰暗的心思,為他多年苦戀終于走到盡頭,為得償所願卻不能活着與她走下去了……
剛開始他還壓抑着,後來感受到了她的縱容和寵溺。終于釋放開來,邊哭還邊往她懷裡鑽,不停地喊着:“疼……”
怎麼會不疼呢?
邪功反噬,肉身枯萎消融,于淩遲更甚。
姚姯輕輕摸他的頭,落着淚。他原來烏黑好看的長發變成了斑白不算,還一摸就掉一把。
他為了救她,把自己折騰成了這個樣子。可是她除了抱着他,什麼也做不了。
突然,她想到那顆他送自己的绀珠。
绀珠存記憶本是雞肋和傳說,可是萬一呢?萬一呢?!
姚姯手忙腳亂,将绀珠拿出來,打開遞到他手中。
這時,紅梅突然渾身是血地闖進來。“主子!不好了!六門不知從哪裡知道的消息,得知魔主身隕,殺入魔域,又殺進魔宮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