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厭憎那個詭異的夢境,厭憎那個成了真的園子,更厭憎自己不能與她一起去。
眼睛?因為眼睛......
曾經勉強順服下去的心又不甘願起來,林言定住神,仰起臉,聽柳湘蓮繼續說着。
柳湘蓮很認得些人物——下九流難免叫人看不起,卻不知他們中也有義氣豪俠,急智謀士。柳湘蓮那日答應林言幫忙尋訪,至今不過一月有餘竟就有了消息。
其餘的倒還好,唯有一件事叫柳湘蓮留心。存在心裡,尋着機會便趕來給林言報信。
“說那混賬從前還因要不來錢打媳罵妻,可幾個月前卻忽然紅光滿面的。不僅把之前拖欠的酒錢結清,在賭桌上還使了闊綽手筆。”柳湘蓮說到這裡,眉頭凝出一個結:“與他一起賭的那些倒好奇他是在哪裡發了财,誰知那混賬竟洋洋得意,說‘發财的日子還在後面’。”
“幾個月前?”
“這個時間倒奇異——隻說我這邊,是我還在揚州那會。”
“若是這般,興許此事原是沖着那人去——素月之事,不過是将計就計,栽贓嫁禍三條性命。”
“莫不是謀财?”
“不像,若隻是謀财,何必大費周章又在這時鬧大?前幾個月裡,可沒有人往大理寺報信去。”
“說的也是,隻是可惜不知那錢财的來路,不然——”
柳湘蓮面上透出些沮喪,林言也不禁暗自歎息。能知道素月的公公發财的原因最好,若他真的是因為此事招惹來殺身之禍,背後之人因此連殺三人,連偶然前去的管事媳婦都不放過,想來不是一般的秘密。
隻是這樣的話,随着素月的公公的死,這條線就不好查下去......
“柳兄,勞煩你替我謝過那些好漢。往後若有幸,我一定自去感謝。這個你拿着,隻當我與他們的一點心意,請吃幾口酒罷了。”
柳湘蓮沒有推辭,他看了林言半響,知道林言不願意再叫他探查下去。他曉得林言的好意,隻是許多年的豪情俠義不準他這會躲藏,更加上這樣的奇事也激起柳湘蓮的好奇心。
隻是他不是莽撞的人,不願叫其他朋友白白落入險地,又不願叫林言替他擔心。于是之前端起杯子,以茶代酒,跟林言道:“你放心,隻是往後若有什麼,且不要自己擔風險去。這一回,先叫大理寺的大人們忙去。”
大理寺那邊一直請傅大人幫忙拖延——
明面上證據确鑿,不孝的兒媳殺害翁婆,又害死一直幫助她的貴人。隻是那日經黛玉信裡提醒,傅正親眼盯着仵作再驗屍身,竟真的想出原先進了的一處錯誤胡同......
疑犯口供隻認說砸了公公,卻否認傷了另外兩個。而此家婆婆肚腹中無有煙灰,顯然也是火起之前便死了。
此處與口供存疑,自然便可再加思度決斷,因此素月之事便延至今。
而還有另一件事,傅正暫時并未與他人告知
在素月公公的頭骨中,有一個極細微的孔洞幾乎将他貫穿。
藏在素月所做的傷口中,其深度絕不是一盞燈可以造成,卻真切做了此人死因。
以此物殺人,角度又精準,絕不是尋常人可以做到......
林言并不曉得他家周圍多了幾個生疏面孔,他現在正等着黛玉回家裡。
院子裡的竹子沙沙作響,林言摸一摸茶壺,确定是正好可以入口的溫度。
黛玉進來時便是一副老神在在的閑景。
鹦鹉閑閑念着詩,桌上擺着兩盞茶。炕上坐着的那個看起來淡然自然,結果膝蓋上的褶皺深得像刻上去的。
都不曉得這姿勢擺了多久。
黛玉心裡好笑,在榮國府裡的那點不舒服散得一幹二淨。
茶溫正好入口,不多不少,也沒潑灑桌上的書。
黛玉想說起聽來的一僧一道,隻是忽然的,耳邊又想起熙鳳那句玩笑話。
真的是玩笑話——
茶水入口,溫熱的,一路暖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