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林言隻笑不答,秦向濤半是調侃半是勸告:“你心怡那頂好的姑娘,别人自然也是上心,如今年紀也到了,不早早争一争,叫别人先娶了可怎麼好?”
知道好友好心,林言卻做不得解釋。聽秦向濤這般話,心裡頭酸澀,不禁想到若姐姐成婚,自己說不準還得背着她上花轎呢。
那可怎麼辦呢?又能怎麼辦呢?他現在是預備着争一個資格,可若是敗了,就連現在的位置都沒有了。
擡眼撞見對面兩個問詢的眼神,林言歎一口氣,笑得有些無奈。
“那隻當我沒福氣罷。”
這一場交談因為這樣的歎息沾染上落寞,雖然林言很快又把話題岔開去,但他的心還是忍不住飄遠了。
殿試......其實比起殿試,他心裡更記挂另外一件事。
淮安王妃。
她曾經問他是想把事情做在殿試前,還是殿試後。
自然是殿試後,林言當時完全沒有一刻猶豫。
王妃好像早已預料到一樣,聲音很低,溫和道:“也好,這樣也能給你師父一個交代。”
認祖歸宗,便要更名改姓。頂着林家子中榜不辜負的是父親,和師父又有什麼幹系呢?
可是王妃好像很不願意這樣說,刻意略過,這倒叫林言心裡生出些輕蔑了。
隻是這樣的情緒很快就被他自己反省過,他是自己答應這一件事,他自己當然也錯。
明知故犯,更是錯上加錯。
耳邊的風鼓動,心間的邪神嘻嘻笑,嘲弄譏諷他根本不會回頭,卻又在這時覺得愧疚。
送走二位友人,林言還往黛玉那裡去。他一路上走得很慢,又想自己隻飲過一杯,應當不會有什麼鬧人的酒氣。
可黛玉卻是很有興緻,待林言進來,還舍一隻小芭蕉葉杯子給他。
“這一口倒輕,隻是我怎麼不記得是什麼時候存的了?”
“前些年與斐夫人一并釀的,埋在院子裡,這會才起出來的。”
“那我可是趕上第一口了?”
雖說是自家釀造,可酒到底不好多喝。尤其黛玉身子猶弱,才呡一口便将杯子端在指間。這會見林言探過來,臉上帶着點得意的樣子,有心逗一逗他,便道:“我自己釀的,自然是自己喝第一口。”
“那第二口,有沒有輪到我?”
“若第一口嘗着不好,第二口也不給你喝。”
林言笑起來,他的兩隻眼睛都眯起來,這樣的笑在一個漸漸長成的青年身上,很難再說是孩子氣或者腼腆的。可黛玉是看人加了偏袒,隻覺得好玩可愛。
她的眸子在沒有留意的時候變得更加和緩,眼底蕩着水波,輕易就把一切錯處都包容了。
林言不是第一天做了宿儒的弟子,甚至不是第一次做了會元。各家遞來的帖子愈發熱切,倒顯得真切交好的幾家變得冷淡。
幸好斐自山吃過幾次虧以後,又不知道得了誰的指點。闆着一張臉把林言拘在家裡準備殿試,倒叫他少應付些人情往來。
他自然也對弟子滿懷期待。
隻是面對師父閃爍着的眼睛,林言耳朵裡聽着殿試,思緒卻向殿試以後的事飄遠。
向濤說,傅府的那位大公子确實是辦過喪事的,那麼世子當初那句‘走失’或許隻是個幌子。可他為什麼要扯這樣的幌子——林言自己已經是林家的孩子,他的身世早就随着洪災掩埋。
王妃的那個孩子也許恰好和林言一樣流落在那場洪災裡,但林言覺得不一定是自己——就像王妃說的,恰好他是宿儒的弟子,科舉摘魁的才子。有些分量,才能把多年的世子拉下來。
這是一場很冒險的交易,但成果不壞——林言得到令人滿意的身份,王妃也終于能把自己滿意的推上去,讨厭的拉下來。
他這會倒有閑心想王妃的長子,莫說他是個假的,即便真的回來,那世子的位置想來也會到二公子那邊。
雖說王妃與他論事時的失子之痛不似作假,但事關王爵,任誰都會選擇自己親自養大的一個。
師父這裡不知怎麼也擺上洞庭君山茶,林言喝了一口。
還是清甜,也還是後味不至,使得心裡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