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林言将去外地巡查時,黛玉一怔,憂慮之餘卻也松下一口氣。
榮國府裡很是失落,過些日子将要趕上節禮,他們滿心預備與這新近歸家的公子叙叙舊日情誼。
可林言得了皇上吩咐,離開翰林院,卻跟着幾位有名望的大人去‘探查民情’。
這并不奇怪,他雖說是考上來的狀元,但宗親就是宗親。皇上對他另有期許,不必非要在翰林院裡熬資曆。
林言也有心回避,他為着這一件事籌謀許多,可唯獨在黛玉身上不曾使下一點力氣。
——她若肯,皆大歡喜。若不肯,那也是他命裡沒這個福氣。
殿前接了聖旨,林言在心中思索皇上在此時将他指去北阆的用意。而等他知曉秦向濤也在這一隊伍裡,驚喜的同時,也懷上另一重沉思。
北阆,他對于這個地方所能想到的出了是與外族通商的必經之路以外,就是這裡是太上皇當年曾經親征駐守的地方。
“想什麼呢?”秦向濤在外面還知道避嫌,先前沒能一處說話,這會也壓着聲音。但他很高興林言能和自己一處去,也覺得這是皇上依舊信任林言的證明。
“濟舟——”
濟舟是秦向濤的字,陳謙時的字是‘敬行’。這下三個人裡面一眼就看出年幼的成了林言,說着說着,林言竟有些羨慕。
“我若要稱字,可得再等兩年了。”
“一年。”秦向濤一哂,掰着指頭跟林言算:“此時已經到了年尾,也算是十九。你生辰不是改了七月?那及冠禮還能再早一些。”
他又開始不着調說着散漫的事,叫林言和他一起去陳府跟陳謙時告别。林言一聲聲應着,心中卻千般念頭回轉。
對,他的生辰改在七月。
王妃說,長公子是七月廿八的生辰。
他眼前恍惚浮現起一個一撇一拐的身影——那道人竟把這個說中了......
會是巧合嗎?真的......會有這樣的巧合嗎?
“若說北阆,我也是神往已久。說句不規矩的話——當年太上皇還是皇子的時候,拒旨不遵也要把那裡守住,實在是魄力非凡。”秦向濤說到這裡又是感慨:“雖說之後被罰駐邊塞三年不許歸京,但你看,現在北阆......”
前方秦将軍的眼神忽然掃過來,秦向濤趕忙噤聲。跟林言道别,便往父親那邊過去。
到了淮安王府——林言還是不适應用‘回’這個字眼,他在這裡的一舉一動都透着‘客随主便’的意味。
但府裡人對這位公子很有好感,但因為這樣的好感會惹來世子那邊許多的暴虐,他們不得不隐藏起來。
世子正處在一種極端的情緒裡。
一方面,他瘋狂抹除曾經針對過林言的證據,似乎一心一意要做一個體貼的兄弟。另一方面,他又不自覺展示自己這些年的所得,極力向林言印證血緣并不能代表一切。
可他甚至不是相鬥的蛐蛐,他是那個蛐蛐罐。
徒勞的想把自己變成和母妃一樣的,這一場悲劇裡的困獸,已經不在乎身上究竟是誰的血。
犯下這一切阮氏被囚禁在王府——她是這一事件的主謀,但也歸淮安王府所有。因此當淮安王向皇上這樣請求的時候,皇上同意了。
而這也随了王妃暗地裡的期望。
點胭脂,上唇妝。她的氣色比過去都更好,在聽到阮氏回魂的時候,連兒子被派去那寒冷的地界的不滿都散去些。
“我記得太後娘娘去年賞了一塊好皮子,你叫人趕着去制一件大氅,等言兒出去時好穿着。”她端詳着鏡子裡的臉,發髻之上簪着金玉花蕊,将她的臉襯得更年輕一些。
——還是很像當年的。
王妃這樣想着,笑起來帶着些不加掩飾的惡劣。
阮氏是忽然病的,晚膳還照常吃,後半夜卻喘不上氣。幸好王妃早吩咐大夫在府裡守着,隻可惜那怪症太毒,即便全力醫治,也隻能緩下今晨一刻時間。
太可怕了......想來是咽喉驟緊,掐着脖子也呼不進一絲半點。
她的臉會鼓起來,漲成紫紅色嗎?那雙漂亮含絲的眼睛裡,是不是也該含一汪鮮血?
王妃臨跨出門時都是笑的,可簪子射出針一樣,再看過去,她又滿臉都是哀婉。
王爺懶怠看舊人衰敗,那院子裡的人也沒想到王妃會來,而王妃不介意她們是否在心中覺得自己是炫耀來的。她叫周圍人下去,隻留下心腹之人在旁。
阮氏在下,王妃在上。可她高高在上地望着阮氏,心裡卻沒有一丁點大仇得報的暢快。
思緒有一刻停滞,王妃知道這是最後了。
“這些年,你過得舒心吧?”她一步步走來,自問自答:“你知道你的兒子在王府享福,知道他生活順遂,知道他得封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