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濟舟,鏡子裡浮現的是多年的友人,隻是與往日不同,這時卻是沉甸甸的心緒。
秦向濤不是林言去拜訪的,他是自己遞了帖子來到淮安王府中。
“你近來太忙,我與謙時聚過幾次,唯獨叫不出你。”秦向濤的眼睛定定注視着林言,他依舊好穿顔色熱烈的衣袍,這會卻墜着晦澀的暗。
他從來不适合試探。
林言的心也一點點墜落下去。
“我隻問你一句,你還記不記得舊日的友誼?”
“我記得。”
長風過,淮安王府微妙的靜谧凝滞。不久之前,秦向濤還挂心王妃對林言如何,可在此時,林言在他眼中恍惚已經做了半個敵。
秦家是有一位皇子的,而太上皇必不會屬意。
秦向濤不覺得林言做了牆頭草,恰是作為朋友,他比敏銳的父兄更早地覺察到林言的變化,也知曉變化的原因——但他仍然存下僥幸。
“我記得——”林言别過頭,北阆的雪還凝固在眼睫上,他為友人這時候的好意感到酸澀——秦向濤疑心,但并沒有告知父親。所以皇上才沒有更多懷疑,甚至在此事上允許林言主理。
他還存着叫林言回來效力的心,是秦向濤無形間為他推遲一場危機。
“那你何必……”記憶裡,秦向濤的笑從來沒有這樣勉強過。但他還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小節嗎?向濤不愛讀書,這個句子用得不太确切。至少......那北阆的将士與百姓,不應當這樣被迫成為大事業中的‘小節’。
船體遭了一處磕碰,林言回神。那艘小舟傾翻在岸邊,船夫濕着衣裳立在一旁,覺察到注視,于是定定朝着林言看過來。
林言想起那一天隻聽秦向濤說話,卻忘了問秦向濤還記不記得他自己的志願——馳騁沙場,庇護百姓,自安一方天。
每個人自有自己的路要走,結識十幾年,一朝分别,到底留下不甘。偏今上多病,太上皇老邁,說不上誰是保家立身的正途。林言不好給出什麼忠告谏言,秦向濤也勸不得他轉念,彼此最後都是默默然。
這一場側翻沒留得大船的駐留,破開的水波把小舟推得更遠。
但林言的思緒還被牽扯在其間。
水在下,夢裡卻在眼前。又或許那不是夢境,而是一份不詳的預告。
漫天的水壓倒,任從前屋舍巷道,這會通通不見。
空留茫茫一片。
不早不晚,偏偏在将啟程時鋪開來。
曾經夢裡的園景落作現實的大觀園,假使這一次也當應驗,那麼他不管付出什麼,都要把堤壩保下來。
漸幽邃的目光落在一裹着清布的匣子上,船再一磕碰,便到了揚州的地界。
隻是巡查在水,下了船,卻是地上的珍馐把前路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