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嘉和江軟也在酒吧。
江少爺闊氣又矯情,酒吧要去貴的,卡座要開二樓專屬VIP,上樓前甯嘉看了眼價目表,坐到江軟對面的時候坦然道:“我連一杯檸檬水都不會給你買的。”
他也買不起,貴死了。
江軟也沒在意:“那等下請我吃燒烤。”
甯嘉又說:“可以。”
但其實兩百一杯的檸檬水和三百一頓的燒烤沒多大區别。
甯嘉和江軟家境差别很大,這種差距在大學的時候還沒有很明顯,因為江軟的床和甯嘉一樣亂,鋪的都是看不出明白差别的窄小床單,每天一起吃食堂的飯,有時候也去校門口吃不幹淨但很好吃的小吃。
偶爾碰上聚餐或者誰生日,從校園的環境脫離出來的時候,江軟就像個土豪冤大頭,也不能這麼說,他通常隻給關系不錯的同學花錢,但是巧了,關系不好的聚會他也不會待見人家。
家境的差别是天生的,甯嘉沒辦法改變,他和江軟之間花大頭的永遠是江軟,畢竟江軟能把一百當十塊花,可甯嘉也願意在江軟生日的時候,花掉他大半個月的生活費和整個月兼職賺的錢,就為了給江少爺買想要的生日禮物。
那是江軟很容易得到的禮物,卡裡的錢可以讓他買很多個這樣的東西,但那是甯嘉好不容易買到的東西,不是簡單花錢就可以的。
因為江軟沒有覺得甯嘉很容易,甯嘉也沒有覺得江軟會不稀罕,所以他們當了很久的朋友,哪怕是兩個世界的人,但又好像沒有距離那麼遠。
“你喝酒嗎,嘉嘉?”江軟問。
甯嘉不在不熟悉的地方喝酒,因為不方便,酒精過敏是事實,來予市幾次都是周末,周一還要趕着上班,以往他過來,最多陪江軟喝一杯啤的,喝多了進醫院麻煩。
“不喝。”甯嘉果然也說,酒吧裡的酒喝着一股果味,實際上度數頗高,他曾經隻喝了一口十一度的酒,回頭全身起了疹子最後還吐了。
江軟于是給甯嘉點了檸檬水,自己在那喝着小酒,他們的位置很好,稍微低頭就能看見一樓全景,江軟想起來問:“這次還急着回去嗎?”
“幹什麼,”甯嘉笑起來,“不急着回去就讓我喝酒了嗎?”
“是啊,”江軟也和他開玩笑,連詢問的話都變得漫不經心,“白天不是你說要結婚了嗎?結婚不就不回去了嗎。”
要說江軟私心裡沒有希望甯嘉留在予市是不可能的,人這輩子能碰上好朋友的機會大概隻有這麼一次,總會希望彼此合拍相處的日子能夠長久一點。
但江軟也不像許詩瑤,他的私心隻有小拇指的小指甲蓋那麼點,甯嘉能留下來最好,不能的話,能幸福才最好。
甯嘉說:“我和你開玩笑的。”
江軟說:“我知道。”
甯嘉喝了口檸檬水,酒杯放下的時候,眼珠子跟着動作轉了轉,這是個思考的姿勢,琢磨片刻,他說:“但我相親的時候碰到熟人了。”
江軟已經跟着音樂搖起來了,大喊:“碰上誰了?”
和江軟在一起總是很費嗓子,甯嘉隻好也大聲說:“林縱,學生會的會長,你應該見過的。”
江軟在搖頭晃腦裡思索,不那麼在意地在記憶裡找尋,好像是有這麼個人,因為甯嘉提過好幾次,每一次都用羨慕和向往的語氣,說林縱帥的尤為天人。
後來江軟終于忍無可忍去湊了次熱鬧,想知道林縱到底何許人也。
那天甯嘉還一個勁地問:“帥吧帥吧,是不是很帥。”
甯嘉覺得林縱連頭發絲都帥的行為,讓江軟想到了他追星的親妹,兩個人傻的程度不相上下,提到偶像的時候,場面一度癡呆。
往事不堪回首,江軟感歎着搖搖頭:“可能吧,沒什麼印象,我不記得長得沒我好看的人。”
甯嘉果然癡呆了,什麼話都說得出來:“你真敢講,你一身0的氣質,我學長再怎麼也像個1,你和他比長相......”
話說到這裡,突然就停了下來。江軟想說你終于知道心虛了?過度吹噓可是捧殺行為。
然而他正過臉,卻在昏暗燈光下看見甯嘉一張紅透的臉:“......嘉嘉,你好像熟了?”
話說到一半,甯嘉終于意識到他吹捧的對象,剛對他發出了結婚邀請,這個時候吹噓人家怎麼都帶了點說不清的暧昧成分,而甯嘉在癡呆的過程中發散思維,腦子突然黃了起來,黃過頭,臉就紅了。
“喝,喝酒。”甯嘉幹了大半杯檸檬水。
江軟心說你轉移話題的能力真差,緊接着真幹了酒。
酒吧裡熱鬧,嘈雜的音樂繞耳,多彩射燈跟着節奏揮舞,在這裡人們短暫了忘記了生活,複雜的心靈獲得了短暫的平和,連手機響了都聽不見。
桌上的手機亮了,江軟被吸引了注意,跟着甯嘉投去視線,“夏天”兩個字閃爍在屏幕上,江軟納悶:“你女朋友?”
甯嘉臉都綠了:“......我媽。”
江軟有一點點尴尬:“怎麼備注這個名字啊?”
甯嘉揣起手機:“我出去打個電話。”
早些年聽說的,不要給親人備注稱呼,以免手機丢失被有心人撿到的時候,因為這些關系去做不好的事情,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麼多年甯嘉從來沒有丢過手機。
酒吧隔音好,出了門就沒有太大的聲音,但甯嘉還是多走了幾步,眼睜睜看着來電被自動挂掉,才接起重新撥進來的那個。
“媽。”心裡多少有氣,不想流露出來,可一接電話,語氣就自動變得冷淡。
許詩瑤像是沒察覺,說話時帶了點笑,和以往一樣語調溫柔:“嘉嘉,吃飯了嗎?”
她這樣甯嘉也沒法生氣,無奈道:“現在都幾點了,”
許詩瑤笑說:“這不是怕你不會照顧自己嗎?”
父親去世時,甯嘉還不到十八歲,那段日子雖然得到了解脫,可母子倆相依為命也并不好過。
大概就是那段時間,許詩瑤認識了吳良仁,十八歲以後甯嘉上了大學,許詩瑤便跟着吳良仁回了予市,長久地定居在那裡。
每逢暑假寒假期間,甯嘉獨自回岩市,許詩瑤經常會問要不要回來陪他,甯嘉始終都是拒絕的,他長大了,已經能夠照顧自己了。
有很多年,許詩瑤過得并不好,甯嘉由衷地希望,他媽媽能在往後的餘生裡追求她想要的自由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