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觀一走,簡繁之就嚎啕大哭起來。
謝無塵抱他他還不肯,隻好蹲下來跟這小娃娃講道理:“你師父沒有抛下你,他隻是有事要辦。”
很顯然小繁之沒聽進。
“别哭了,他哪會抛棄你,你又不是随便撿來的。”謝無塵溫柔地用衣袖擦他的臉。
簡繁之哽咽着說:“可師父說我是從渣鬥裡撿來的,就是随便撿的…嗚嗚……”
謝無塵無語凝噎,心裡埋怨宮觀怎麼淨跟這孩子說實話。
無情峰主側峰衆多,謝無塵居中深位,居所牌匾還是宮觀幼時題的:無塵室。門前榕樹盤根錯節不分你我,幽靜雅緻,連鳥鳴溪澗都顯得寂寥。
簡繁之有點害怕這裡,無塵師叔的手比宮觀暖,卻沒有一絲一毫安慰到他。
謝無塵扶起窗旁傾倒的花盆:“這蝴蝶蘭是你師父送我的,你想他就拿去吧。”
小繁之輕輕摸了一下花瓣,泛着淚的眼睛移開:“師父送師叔您的,我不能要。”
謝無塵微笑着,手揉亂他的頭發。
沒有宮觀的長夏還是長夏,天高雲淡,碧水清泉。
簡繁之淌在小溪裡,企圖抓住小小的魚。
師尊說這是靈魚,你抓不到的。
但師叔卻說,隻要手一張一合,它就會遊過來。
小繁之從清晨忙到正午,到底也是沒抓到,就像他自以為師父會永遠陪着他,卻連衣角也不讓他碰。
簡繁之躲起來偷偷哭,每次被謝無塵發現就狡辯:“風吹進眼睛裡了。”
“哭就哭,師叔又不會笑你。”謝無塵無奈地笑。
“可你就在笑我!”
謝無塵躬身把他抱起:“我不是笑你,師叔是在關心你。”
簡繁之鼓着臉不說話。
“今天怎麼不去跟小兮兒他們玩?”
“不要,我要等師父。”
小繁之把頭埋在謝無塵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問:“師父不是我爹爹嗎?”
“不是。”
“那我的娘親和爹爹呢?”
謝無塵對黯然神傷的小可憐沒轍,也不想同他說實話,無情道應由他的師父為他诠釋。
“你去問你師父吧,是不是小兮兒他們欺負你?”
“他們沒有欺負我。”
說着說着,小繁之又忍不住哭起來,愈加隐忍地,低低地,在懷中啜泣。
謝無塵做的吃食比宮觀好吃,謝無塵彈的被褥比宮觀柔軟,謝無塵哄他玩更為熟練溫柔。
可小繁之還是很想很想他的師尊,那位總是冷着玉顔的仙人。
隔壁仙山有幾位五六歲的師哥師姐,仙子們總是讓稚童聚在一起,既好看管,又其樂融融。
他們也不是不喜歡跟無情道的孩子玩,但總有幾個無情道的孩子融不進去。
小師妹裴以已和小師弟簡繁之就是融入不了他們的孩子。
稚童的偏見來之于父母,說的話語因為真實而難聽。
“我們都是仙人生的,就你是仙人撿來的。”師姐小素甯總是這麼說。
裴以已不喜歡她,總護着簡繁之:“我們都是有師父教的,就你是個有人教說話還這麼難聽的。”
裴以已年齡雖小,卻聰慧過人,總能以一當五保護她的小師哥。
可簡繁之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被他們欺負了也不還手。
衆人趁裴以已不注意,推倒簡繁之,圍着他笑哈哈:“你是個沒爹娘的!”
“你師父不要你了!”
“凡胎的笨蛋!”
小繁之委屈地看着自己因為摔倒而擦傷的手,拼命忍住眼淚。
小以已趕到,一把木劍把他們全部幹趴下,反正她是無情峰最受寵的小師妹,做什麼都有人兜底。
“師哥,你這樣怎麼行?你師尊看到你被欺負了,肯定會傷心的。”裴以已蹲下來,才幾歲就會用仙訣,療愈簡繁之手心的傷。
“師尊不傷心…他都不要我了……”
“小師叔隻是閉關。”
“可是他已經很久沒來看我了…嗚…他根本就不喜歡我還要把我撿回來……”
裴以已把簡繁之從地上拉起,正義凜然道:“那我去給你讨個公道。”
說罷便拉着他走。
這是一條很陌生的路,他們踩趿濕滑的獨木橋,穿過葳蕤延展的森林,被泥土攔了一道又一道,才磕磕碰碰來到無上尊者居所。
“這是哪?”
“掌門住的地方。”裴以已比了個噓的手勢:“不要吵到他,我們是……”
話還沒說完,掌門的木門就從内到外推開了,
簡繁之想象中掌門應該與禅淨師祖差不多,胡子白花花的。
但他身材碩長,風度翩翩,垂眸間金光乍現,臉雖冷硬,亦能稱得上俊朗挺拔。
“裴以已。”
無上尊者輕念她的名字,目光停留在簡繁之的手上。
還是第一次見小師妹露怯,她支支吾吾解釋:“我…我又沒有要幹壞事。”
“哦?”
掌門以一個字反問。
“我隻是想借一下欲文鏡……”裴以已扭扭捏捏交代。
“何人同你說的?”
“典籍上看到的。”
“寫了什麼?”
“掌門手裡有一珍寶,喚欲文鏡,可窺前世今生,上下塵劫,救人于水火,渡人過萬難。”
掌門颔首:“背的不錯。”
說完就把挂在門外的欲文鏡拿下,毫無情誼可言地關上了門。
風吹過來跟秋一樣蕭條,裴以已生氣地踹他的門:“尊者是小氣鬼,我隻想看小師叔在何處,為何不來看師哥而已!”
“不借,請回。”冷淡的聲音傳出。
一眨眼兩人就回到了無情峰。
聞訊而來的謝無塵念叨這兩小隻一個下午:“誰允許你們叨擾掌門的?”
裴以已還被師父今無怨罵了個狗血淋頭,罰她幾個月不許踏出房門,抄清規戒律千遍。
簡繁之隻被罰掃前門。
他一邊掃,一邊問謝無塵:“如果我跟小師妹一樣聰明,師父會回來看我嗎?”
他埋頭掃地,謝無塵久久而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