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垂下索求懷抱的手:“爹爹,你走吧。你不要小雪,小雪也不會讨厭你。”
簡繁之看那婦人,多愁善感的她早已哭濕了手帕,注視着他們父女别離。
“她會對你很好。”
“可是你對我也很好,所以爹爹,小雪不怪你……小雪會一直記得你的…爹爹……嗚嗚……”
“你可不可以也不要忘記小雪……”
小雪一直不認為無情道上真無情。
因為沒有感情的人,從來不會說對不起。
更何況他的手曾經那樣溫暖、真摯。
裴以已拉着簡繁之的衣袖,想讓他靜默不語地離開。
行至長安盡頭,簡繁之蓦然回首,以為早已于視野消失的小雪還在,小女孩抱着他的腿拖他的腳步喚他爹爹……
“不要忘記小雪……”
他怎能忘得掉。
“我忘不掉的。”
或許,是酒還沒醒,他才會把這一句話一遍又一遍重複,念給心裡的小雪聽。
入人世,沾染一身塵緣;出人世,斬斷羁絆情絲。如若這便是修性…那些性純如雪的人,究竟度過多少伐難呢?
裴以已站在簡繁之身前,忽而拔劍直指他眉間。
幾乎是條件反射,斬緣劍铿锵打斷她的劍,才發現那隻是一根裝在劍鞘裡的木棍。
“你要去哪裡。”
簡繁之不明白:“我不知。”
“一邊走路一邊思道是個不好的習慣。”
“嗯。”
裴以已抓住他手腕長命繩的一角,斬斷他的猶豫不決:“你回仙界去,蓬萊的未來不是綁在你手腕上嗎?”
“可……不應是我。”
裴以已有些無奈地笑了:“沒有什麼應不應,你也不要說你做不到。剛才的樹枝我用了十成的力,可你依然擋下了,你扛得起長命繩,也應當扛起蓬萊。”
蔣顧言終于開口:“況且你成功救了我,不是嗎?”
迷惘散盡,簡繁之禦劍離開。
蔣顧言問裴以已:“你當真用了十成力?”
裴以已搖頭歎息:“顧言,你跟着我這麼久,這都看不出來?”
蔣顧言隻是摸不清,也看不透裴以已所思所感。
“你為何…利用我引簡繁之過來,又為何知他在附近?”
裴以已不回話,晌久,待雪花融化在手心,打濕掌紋。
她才道:“輪回中住得久了,便什麼都知道。”
簡傳霜啊簡傳霜,你又要走你的老路……
……
高崖之上生有懸鈴花,青緣回眸看閉目修煉的簡繁之,輕言:“天君無所喜,偏愛這懸鈴花,你可知為何?”
“不知。”
“它的花語是矢志不渝。”
青緣擡劍斬落這花,讓它飄飄蕩蕩墜入崖底,碎裂成泥。
那是矢志不渝的愛。
青緣不認為,這次簡繁之也選錯了道。
他走到簡繁之面前,食指觸碰他的眉心。
簡繁之靈力順着靈絡流入青緣的身體,似嬉戲般,在他體内閑逛,輕輕護住缺失心髒的胸膛。
青緣沒忍住笑了,說:“你太善良。”
簡繁之睜開金色的雙眸,回:“我不覺得。”
四指貼在他面頰,青緣俯下身,閉目與他額間相抵,共享窺見的天機。
“天又在警告你呢。”
簡繁之毫不在意:“自從用了血罰術後,不一直這樣嗎。”
“不是的。”
青緣守了魔尊五千年,怎會連他的氣息也分不清。
“他在看着你呢。”
“讓他看吧。”
“他進了你夢麼?”
“嗯。”
青緣原不想再問的,可簡繁之主動回答:“他說他為報恩情,送我個百毒不侵之體,如果不想被仙人察覺魔氣妖力在我體内紮根,我别無他法。”
他不想他被宮觀嘗過的靈力是苦的,也不想被人發現私修魔族術法受師尊唾棄。
“他肯定跟你要了些什麼,魔尊雖重義氣,但卻不是個報恩情的。”
“靈魄。”
青緣無奈地歎氣,撫摸簡繁之的額角:“難怪身上一直有烙印,他有說什麼時候要嗎?”
“我死之後。”
“也算是個不錯的交易。”
簡繁之拿出不知何時摘的一朵懸鈴花,綴在青緣耳邊,月白色的花襯他淺青色的發,微微彎唇一笑。
天君雪胎梅骨,不喜任何生靈。
從來都隻有青鳥,思慕高崖邊垂墜的懸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