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波芙蕖,花燈樹影,輕雲蔽月,流風回雪。
這是第幾載春秋,在修行的靜止中,簡繁之早已分不清。
隻知睜開眼時,他又回到了起點——仙都。
幾多人笑幾多愁,這裡一如既往,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而簡繁之已毫無感觸。
許是騙自己全道,他才矗立在陋巷前,久久不能回神。
若說道心穩固,可識海中純惜口口聲聲的愛依舊曆曆在目,小雪溫軟的手仍停留掌心,像蝴蝶抖落雙翅,殘喘栖息于他肩。
若說道心不穩,他卻能捧幾束清菊,為可憐的世人掃墓。
他撫摸着純惜的碑,刻這兩個字時因太過銘心,字體一橫淺,一撇深, 歪歪扭扭好似被淚氤氲。
“對不起,凡人都說要落葉歸根,可我不知道你的根在哪,這般随随便便就埋葬了你。”
若真如盧丹丘所言,你便用緣線困縛我,叫我下一世為你贖罪。
簡繁之放下□□,輕聲歎氣被枝蔓帶走,歸于虛無。
入三界已久,逐漸知蓬萊教子弟的《訓》《清規戒律》《體術》《仙訣謹記》《道》《自然》……全都是廢紙幾張。
性命面前誰同你講正派?七情六欲之下誰教你世俗?
沒有無所不用其極,便是君子憐憫。
簡繁之自覺知之甚少學識淺薄,總手執典籍經卷,埋首鑽研什麼。
“青緣,當真是人性本善麼?”
“凡人之詞…唔…不甚了解。”
簡繁之便換了一卷,問:“仙風道骨是何意?”
“…像天君那樣?”
好吧,他也不懂。
偌大仙都學堂無數,簡繁之有心留意牆角朗朗的誦讀聲,卻不能從其中明白什麼。
他們教的内容太淺顯了,在黑暗裡連微光都不算,又怎說能照亮滄瀾?把希望寄托在這一代,卻又過分寵愛他們,不願放其獨面危難,又怎能渡過數劫?身體上的苦痛讓高個子抗完以後,天塌下來就沒有人撐着了。
簡繁之往返于客棧與書鋪兩頭,企圖弄明白紛繁複雜的道。
今天逛的書鋪似乎不同尋常,一踏進便惹得一身視線。
這裡的書名看起來像武功秘籍,什麼老漢推車啊,猛虎掏心啊,吹箫大全啊……
簡繁之拿起一本,正要翻看時,感覺脖頸處的長命繩微微勒緊,但很快便錯覺一樣放松了 。
他問侍者:“吹箫也算一種功夫嗎?”
侍者笑了笑,一邊說本店不支持翻看書籍但保證每一位客人盡興而歸, 一邊給簡繁之推薦了幾本比較露骨的像什麼《颠鸾倒鳳》《醉生夢死》 《魚水之歡》……
簡繁之迷迷糊糊就結了賬,回到房中想研讀這種不能在書鋪裡讀的書。
青緣在識海問了一句:“你真的要看嗎?
簡繁之已經翻開,看到其中白花花交纏的□□時不免一愣,把書合閉又打開,還是一樣的内容。
“這是什麼?”
青緣解釋不了,隻說道:“…你看吧。”
簡繁之以研讀道經一般的态度翻看,裡面的人物總在開頭說一些不知所謂的話,沒說幾句便抱在一起纏纏綿綿。
看到其中女子與男子接吻時,簡繁之耳尖很燙,他恍然醒悟,這個行為的意蘊不是治療,是情欲;名稱也不是什麼淨靈,而是接吻,齧舌,齧唇,齧面,吮頰,什麼口吐丁香,什麼舌融甜唾,什麼呷呷津津亂嚼紅茸漸引櫻桃破....
他翻到下一頁想撣去腦海中的畫面,男子不知不覺就脫起女子的衣服來,而她隻是嬌羞,并不拒絕或哭喊。
原來衣衫盡褪不是折煞或羞辱,也可能是共赴極樂。
情事之愛中總以高潮結尾,簡繁之一開始不明白,可多讀幾本便知曉了。
原來起立是達到高潮的工具嗎?
那他那時,也是想與師尊共赴極樂嗎?
思緒飄遠被他強制拽回,他問青緣:“這便是仙閣不教的道侶雙修、夫妻歡愛?”
青緣感到很微妙,卻還是回答他:“是的。”
簡繁之把書規規矩矩地放在書桌上,還有一本《斷袖之癖》沒看,打算修煉完再研讀。
他喜歡在浴盆中修煉,靈力融入水中,蒸散于空氣,萦繞在他四周,由慧靈穴入,自丹田出,一遍又一遍精濾,以求把靈力提取到至純。
他壓縮靈力入脈搏,躲藏在丹田後,想要推遲渡劫的劫期。
青緣探他靈力,隻說:“機緣被你化盡,如今丹田過于充盈,這凡塵劫,怕是來勢洶洶。
“來勢洶洶…我隻知順應天意……”
話音未落,簡繁之忽然提劍驟起,閃身至屏風後,擡臂把來人押上屏風,斬緣劍直直而下,被那人偏頭躲過,深深嵌入隔闆中。
簡繁之的烏發仍淌着水,被靈力滌蕩過的清水從發梢落入劍眉,洇濕在眼眶周邊,襯得他輪廓愈發深邃。
他澄明的瞳孔倒映面前淡漠的人,再移不開視線。
“繁之。”
一句輕語明明是落在耳邊,卻覺得侵入身體,令百骸顫栗。
簡繁之執劍的手放松,緩緩俯身與宮觀額間相抵。
你終于來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