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對上這莫名其妙的敵意,不解道:“這是池少爺提出來的嗎?”
“是我和漢霄共同的意思……不過,這群人裡也就隻有我和漢霄不謀而合,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反對呢。”池子磬似是苦笑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們想利用幻境制造一片隻屬于我們的隐秘之地,它可以存在于任何地方,也可以在任何時候消失,不會被他人打擾,亦不會被無關人士侵占。那将是一處容納我們回憶的珍貴之地,唯有‘憑證’才能産生連結。”
林念眨眨眼道:“‘憑證’就是神花?”
“是瓷花。”林漢霄道,“我和笙何在這東西上可下了不少功夫。”
池子磬忙不疊地評價道:“孤品的待遇。”
“我和你不一樣,我可是參與其中。”
浦弦雙手叉腰,臉上居然還帶着點看不懂的驕傲。
林漢霄就笑道:“當然,聰明的徒弟師父也樂意多教一些的。”
“聰明的徒弟師父樂意教,不聰明的夫人師父就撒手不管了?”
火藥味瞬間在場面鋪開,林念深感這其中焦灼的氛圍,有些好笑地打着圓場道:“少爺哪敢呀?他教别人還得算好自己的空閑時間,教少夫人可是别無二話說教就教的。”
小紫姑娘嘴上一哼,眉眼卻是帶着笑的。這一點倒真是怪不得林漢霄,雖是一個肯教一個肯學,但不知怎麼的,小紫姑娘在術法上總是缺了那麼一根筋,剛看過的陣圖轉頭就忘,剛理解的口訣再一複述又全然變了個樣子……她在術法上可以說是毫無天賦。
也因此,這句看着像是抱怨的語氣,實則隻是夫妻倆生活間的小玩笑罷了。
已經看慣了這樣場面的林念,若是換到二年前也完全無法幻想自己父母的相處方式。一直接受單方面愛意渲染長大的他,聽說過相敬如賓、情投意合,也親眼見過如膠似漆、恩愛兩不移,卻從未想過還有小打小鬧又不傷感情的夫妻之道。
想到這他又頂着蕭複的腦袋一樂,心道這其實也算不上小打小鬧。
小紫姑娘似乎是安置好了小山風,又急匆匆跑出來和浦弦打了招呼。她方才雖是語氣重了些,可看她湊到浦弦身旁的樣子,似乎還真有點師母的架子。林漢霄聽到她方才那話沒什麼表情也沒有回答,待到小紫姑娘回身背對他之後,他才彎着眼角盯着小紫姑娘的一舉一動,似乎是對這樣的日常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下次讓漢霄教教你往生錢吧,要是想做他的關門弟子,就要把最精髓的東西學過來。”小紫姑娘扯住浦弦的肩膀熱情說道,“雖然他也還是有些手生,但沒準你倆一起研究就能事半功倍!”
林漢霄卻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往生錢的用法其實和你理解的也有些不太一樣。不過……浦弦的确厲害,他就算舍棄往生錢也能做到同樣的事情。”
浦弦臉上似是映出些绯紅,少見地害羞道:“是師父過獎了。”
這一次的聚會對于所有人來說都過于漫長了一些,成家後的首次碰頭,身份的轉換、身邊人的變化……雖然到得不齊,但在漫天白雪之中,居然莫名提前感受到了過年時的熱鬧和溫馨,衆人似乎都有種難以言喻的戀戀不舍。有好幾次,林念甚至都有一種林漢霄和池子磬願望搭建屬于自己回憶之地的暢想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逐漸形成了的錯覺,可他每日轉圈圍着屋子确認,五感所能體會到的都在如實地告知于他——這就是現實,他們還什麼都沒有做成呢。
林念抽了抽鼻子,他說不清自己一次又一次驗證過後的心情。大人們想要将回憶定格珍藏,将快樂留在那一瞬間。即便他當時也頓感熱血沸騰,恨不得拉着那三人熬夜就将幻境搭建完畢,可等到夜幕降臨,他站在雪地中任由白雪埋住自己的腳踝和睫毛,才後知後覺地擔驚受怕起來。
這樣虛幻而缥缈的東西曾經就讓他深陷其中,人存在于世,隻盯着那些抓不住的東西……真的好嗎?
林念完全無法想象未來所有人都住在一起的場面,即便他們已有數次像這樣團聚,但最終的現實仍舊證明了一切都難以實現。而在此時此刻,被煩惱和現實擊垮的唯獨隻有林念,還不知道将來将要發生什麼的衆人,每一天都過得充實而豐富。浦弦同他——作為林漢霄的兩個秘密弟子——這幾日苦練符咒,而浦弦進步飛速,已經能在他的小弓弩上自由描畫了。
“或許你的家業也該早早選個人來繼承了。”
林漢霄對着池子磬如此評價道。
“那孩子……第一次見到時便覺得他有靈性。”一月之下,池子磬同林漢霄坐在松樹下賞月品酒,而“蕭複”則揣着把掃帚心猿意馬地逗留在附近。他手上動作近乎呆滞地移動着,而微風吹着吹着就将兩人閑暇時的談心吹至了他的耳旁。
“你們一定不知道吧?和你家那位不同,浦弦他……并不是因為家裡的意思才随侍在我左右的,那孩子始終不願離開,其實是在報恩。”
林漢霄搖搖頭道:“那你也一定猜不到,我早就知道他是在向你報恩了。”
池子磬略感吃驚道:“你們平時修行都聊得這麼深嗎?”
“當然不是!‘你是怎麼來的?’這樣的話怎麼問得出口啊?”林漢霄仰頭看着月亮,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想要珍視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你是說……他看我的眼神?”
“是啊,我看八成他是你撿來的,或者你曾在他家破人亡的時候救過他的命,又或者他曾陷入心裡的絕境,完全靠你的安慰才終于找回了活下去的意義……”
“你說對了……”
“對了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