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問吳遇,而吳遇卻道:“這事也不一定對,隻是底下的人在嚼舌根,我們的計劃不變,還是要先找到聿,然後想辦法找到恩者……”
楮擺了擺手,止住了吳遇講話。“聿也靠不住,所有人都……都靠不住。”楮冷下臉道,“在找凝氣丸卻不說……聿……是想要獨吞。”
吳遇剛想說什麼,卻又被楮一揮手擋了回去。
“聿已叛變。”楮這樣宣布道,“我們直接去找恩者。”
“你知道怎麼找?那怎麼一開始不說。”
“有一個法子,不過我沒有試過,隻是聽說。”楮說道,“隻要有火,恩者就會來。他喜歡火。”
“喜歡火?那我去撿一些木頭……”
楮制止他道:“不是小火,是大火。”
吳遇聽出了意思,貼上去小聲道:“真要放火?這裡可是三不朽。”
“我有地方。”楮這樣說道。
之後吳遇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即便是甄音殿的四元老,也不至于真的放火将整個三不朽焚為黑炭。但他既然是上智,便有權力決定甄音殿的存亡——雖然不能挑釁大恩人的底線,但掌控一部分并不是什麼問題。楮很快決定了焚燒的場所,如他所言,他想要的并不是隻能烤熟魚肉的小火,而是要結結實實、能夠破壞房屋和性命的大火,作為黑手們在甄音殿、在三不朽的居所就成為了他的首選目标。
把人囚禁起來,再光明正大地焚燒他們的屋子,吳遇并沒有細數過被楮囚困的黑手們的數量,但一眼望去少說也有幾百人,這個人數在甄音殿算不上什麼,但多少都是有着挖去一塊大肉的痛感。雖然他們很少有人選擇長期留在三不朽,大多還是樂于遠離這裡,隻在需要的時候回來,但楮幾乎掌握着所有下愚和中人們的去向,要不了半天,一份圈出了所在地的地圖就完完整整地呈現在了他們面前。
幾百位黑手,在地圖上圈出的隻有寥寥十幾個,這個數量自然是不能讓楮滿意。但楮很快就想到了一個新目标,在三不朽,他們是有一幢被荒廢的樓的。
幾乎在楮說出口的瞬間,吳遇就料到了他所想。楮說的正是那間高而無窗的小樓,那裡曾經住着許多下愚,後來不知為什麼就荒廢了。林念曾把去那裡探險的經曆告訴過他,在那時吳遇腦中便已經有了雛形。
放火燒一棟樓,這個主意讓楮十分滿意,并且他有方法讓大火隻燒這一棟樓,如此就不會破壞三不朽,在大恩人眼中,他也沒有犯下彌補不了的過錯。
大恩人為什麼會喜歡火?吳遇旁敲側擊地問過這個問題。他沒想到楮對此十分坦誠,直言大恩人從前是十分怕火的,覺得火能奪去他的生命,但是不知從何時開始性情大變,從前不敢靠近的火光變成了他的最愛,他開始将大火視為聖典開始的訊号,并且有那麼一次,楮看見他的恩者在火光圍繞的圈陣中心起舞。
不願靠近火的人突然對火表示出異常歡喜,吳遇雖然覺得很奇怪,但又覺得這多少讓楮決定靠放火來吸引大恩人的方法有了可行之處。決定了放火地點之後,楮變得十分雀躍,他幾乎一刻也不想耽擱,立刻帶了人前往那無窗之樓。
許是因為透不進光、透不過氣,那樓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陰霾和窒息。楮似乎沒有任何感覺,使喚着下愚們将其點燃。下愚們圍攏一圈,在号令聲中落下了火把,那火舌“噌”的一下冒上了天際。接着是熊熊燃燒的大火将周圍一切染上了橙色,空氣中開始出現大量的黑煙,他們不得不退後數十米來躲避迷眼迷鼻的煙塵。
除了一人之外——那個人就是楮。
該說是佩服他的信念還是怎麼樣,這一刻吳遇覺得傾慕大火的不隻是大恩人。楮仿佛聞不到煙味也不懼怕火光,邊上的下愚大着膽子去拉扯他,結果卻被他推得後退幾步,再也不敢上前了。
楮對着焚燒的中心展開雙臂,吳遇從背後看着他,感覺他一定正閉着眼睛。
火到底會不會帶來奇迹?吳遇也是抱着看戲的心态守在這兒,說實話他雖然覺得大恩人十有八九不會出現,但也對可能發生的未來充滿好奇。腦子裡還在天馬行空,小腿卻突然感受到了輕微的撞擊,緊接着身後的草叢裡傳來兩聲突兀的蛙叫聲。
“這怎麼還有癞蛤蟆?三不朽什麼時候有這種東西了?”
問話的是一位下愚,在噼啪作響的燃燒聲中他還刻意扯着嗓子提問,但周圍人顯然都是提心吊膽的,一時也無人接話,這句問句也跟着無窗之樓一起消散在了火光沖天之中。
吳遇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這會兒他的位置正好較偏,下愚們都在關注楮的狀态,對他這個來曆不明、不清不楚的人并未過多在意。當他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最後一道視線也移開之後,他轉身朝着蛙聲傳來的地方貓腰走了過去。
這草叢裡的人很會藏,小小的一塊地借着夜色完全能躲下比白天兩倍還能多的人。發出蛙聲的人是安岚,這聲音吳遇從小聽到大——沙啞着發出極像的叫聲尾音時帶着熟悉的顫聲,絕不會認錯,他和林念擠作一團,好像正盡力在狹小空間裡隐藏身體,看上去十分努力。這兩人都是他叫來的,毫不意外,但當看到許久未見的易兒後,他先是小小驚訝了一瞬,而後激動地獻上了擁抱。
易兒在他懷裡幾乎要透不過氣來,安岚提着他的後衣領将他從吳遇的懷裡扯出時,小孩已經憋了一臉绯紅,但臉上卻是喜出望外的。可惜吳遇沒來得及和他好好說道說道,因為小孩似乎看上去非常着急,捏着拳頭一臉“讓我說話”的模樣。
吳遇看看易兒又看看林念,立刻就明白了今天碰面的意思。他探頭向外處看了看,楮還傻愣愣地凝視着火光,還真不怕火光灼傷了自己……那些黑手們則時刻關注着那位愚蠢的上智,壓根沒人注意這裡有一個活人失蹤。
一切安全,吳遇放心地低下了腦袋。
“寫在紙上不安全,我帶來了成笙哥哥的口信。”易兒直接了當地說道,“念哥哥上次給了我黑色的碎塊,我帶回去給成笙哥哥看了,他說那東西就是造成黑手擴散的‘主謀’。”
易兒邊說邊動作,他在口袋裡仔細尋找了一番,似乎把這個寶貝藏在了一個安全又保險的位置。但當他真的找到時,掀開布的那一瞬間林念才發現,易兒手上捧着的不是自己交給他的東西,是更……
不是黑到看不清材質紋路的碎塊,而是一個完整的、能用眼睛描繪細節的東西。
“看着有點像……”
“念哥哥給我的就是這個東西,這個就是它的原型。”易兒道,“它有一個很好記的名字,叫硬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