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結界徹底潰散的下一秒,戚鶴将和鴦未眠同時感到了蓬勃的靈力滋養,一瞬間就讓他們不再累得直不起腰。
——和腿一軟給人提前拜年。
“離月哥哥告訴我這是帝摘月設下的結界,因為在設下這結界之前他已将大半靈力用在了扶月山,是以原本就是剛才那樣不堪一擊的樣子,隻是不知道他用了什麼陰毒的法子,這結界後來吸收了數不清的神明的靈力,才變得如此強悍。”
戚鶴将現在神清氣爽,問:“那為什麼方才離月能用靈力?”
“他們三人早就被倉倉姐姐劃進了月族,他和帝摘月同根同源,手裡又拿着月族的信物,用的靈力隻要不太多還是沒問題的。”
鴦未眠的聲音幽幽傳來:“所以意思是我們現在都可以随便用靈力了?”
“對啊。”
帝離月也認真地點了點頭。
鴦未眠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頭的長廊:“那麼諸位,我們是否可以畫個傳送陣直接傳送到盡頭呢?”
“……”卻尺詭異地沉默了一瞬。
帝離月依舊很認真地點頭,神色堅定得仿佛在對天道發誓。
戚鶴将心虛地摸了摸鼻子,随後假裝無事發生面不改色地咬破指尖畫陣。
長廊盡處,左右兩側爬滿綠意的石峰直指蒼穹,亮白的天光傾瀉而下,左側從石峰最高處落下的水流聲聲悅耳,一道天虹從此一直連到右側石峰腰上挂着的一座木屋。正面是一尊巨大的灰石佛像,眼眸半閉、目露慈悲,他身前白煙飄忽,桌案上貢品擺得整整齊齊,有人恭恭敬敬上了三支香,此刻堪堪燃了一寸之長。
四人見到這樣的景象皆是歎為觀止,目光下移看到了幾個蒲團。
鴦未眠感覺到了一陣頓痛,不是來自肉/體,而是來自神魂深處,一種任憑天命、跨越光陰的無法忍受的痛。他将這痛壓制住,走上前,在蒲團上跪下,對着那佛像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動作熟稔且行雲流水,就好像……他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其餘三人見此,猶豫一瞬,也各自走到一個蒲團前下跪,規規矩矩磕頭。
四人起身的時候,飄忽的白煙突然像是有意識般圍着鴦未眠繞了一圈,從戚鶴将的身前身後掠過,指向了佛像右側的一扇矮門。
這扇門在這樣動人心魄的景色下實在不起眼,是以進來時一行四人誰都沒有發現它。
帝離月和卻尺走在前面,戚鶴将察覺到了鴦未眠的異樣,雙手扶着他在後面慢慢地走,問:“鴦鴦,你方才……”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鴦未眠壓制着那陣難忍的痛楚,“我一見到那尊佛像,便有種尊敬到惶恐的感覺,很熟悉,又很陌生。這裡的一切對我來說都熟悉又陌生,我從未來過此處,卻感覺好像在這裡生活了很久……甚至連那三支香,我都感覺像我親手敬上去的……”
“天哪!”
鴦未眠的話音被打斷,二人擡眼望去,矮門之後是大到驚人的一間屋子,迎面看到的是比外面那尊佛像還要高上一截的巨大書架,而書架前站着一個穿得比卻尺還要素白的人。
此人墨發如瀑一直垂到地,和過長拖地的衣擺纏在一起。而他渾身上下皆散發着淡淡的暖色的光芒,隐約可以透過他的血肉衣擺看到此後的景象。
——顯然他不是一個人,是一縷殘缺的神魂。
聽到身後的動靜,此人猛地回頭,手上抱着幾捆卷軸,面上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連身上的白衣都略遜三分,若是人,一定是那種病入膏肓馬上就要駕鶴西去的人。
許是身後的書架實在過于壯觀,襯得他愈發搖搖欲墜、不堪重負。
卻尺指着他,震驚得手都在抖:“他、他他他——”
不怪他如此驚訝,剩下三人也很驚訝。因為眼前這神魂,雖然瞧着像凡人的生魂,又病殃殃的,也不夠高,卻長着一張與鴦未眠一模一樣的臉。
——沒錯,不是相像,而是一模一樣。
轉世也不能這麼轉的吧!?
鴦未眠一看到他,本來還能被強行壓下去的痛楚立刻如洪水決堤般席卷全身,痛得他死死抓着戚鶴将的手,冷汗如雨。
戚鶴将擔憂得要跳腳,鴦未眠還沒哭,他倒先紅了眼:“鴦鴦?鴦鴦!”他不斷地給鴦未眠輸靈力想要緩解對方的疼痛,但效果顯然杯水車薪。
“鴦未眠這是怎麼了?”卻尺聽到他的聲音,一轉頭就看到鴦未眠痛苦不堪的面容,頓時也顧不得書架前那人了。
帝離月同樣擔憂,走到鴦未眠另一邊嘗試着給他輸送靈力。
這時,那個與鴦未眠長得一模一樣的靈魂緩步走到了幾人跟前,疑惑地歪了歪頭,目光緊緊鎖定在戚鶴将身上。餘光瞥到了鴦未眠的臉,他微微一頓,随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指尖凝聚一團暖光點在了鴦未眠眉尾,後者的疼痛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見他面色恢複正常,戚鶴将還是有點不放心,帝離月給鴦未眠把了脈,确定他真的沒什麼問題了,戚鶴将才遲疑地點點頭,将目光又移到了眼前的靈魂身上。他在這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種遙遠的熟悉,低聲問道:“你是?”
散發着淡淡的光芒的靈魂比他矮上三寸有餘,站在他面前一步之遙的距離,并不說話,隻仰頭看他。
戚鶴将又想到之前在蒼洲姻緣樹前自己身上連向如山的紅線,蹙了蹙眉,腦中飛快閃過一個片段。
“我認識的他是鴦初元……”
月倉倉的聲音似是響在耳邊,他突然福至心靈,試探開口:“鴦初元?”
鴦初元擡眼,眸中光芒細碎閃動,落下了一滴金燦燦的眼淚,手中的卷軸倏然落地,他開口時聲音像是穿越了千百年的光陰,承載着無望無盡的等待、深愛和遺憾:“長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