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上前,門口兩位陌生的姐兒伸出手臂将我攔下。
“小姑娘,你是不是走錯了?”一截白玉似的胳膊搭上我的肩,口中香氣吐出,調笑道:“不過看你的模樣,難不成是來賣……”
“我找螺玉。”我及時打斷,避免她再說出什麼下流的話。
攀在肩頭的身軀一僵,慢慢挪開了些,姐兒皺着細眉打量我幾眼,警惕問我:“你找螺玉?”
我點頭,沒做出别的表情。
兩個姐兒對視一眼,糾結一會兒,最後還是放我進去了。路過她們身邊時,那個搭上我肩頭的姐兒好像還想說什麼,但我沒理會。
我有些疑惑,「螺玉」這個名字什麼時候這麼管用了。
原先隻抱着試探的念頭,想讓她們知道我是來找人的,卻沒想到這麼容易就進來了,這回可與我上一次來時的待遇完全不同。
穿過紗幔,我又見到了熟悉的情景。
大廳中間,幾道屏風一一隔開,錯落有緻。
香軟的身軀卧倒在來客懷中,白嫩的肩頭纏繞上幾句甜言蜜語,她們裝作嗔樣,順勢把胳膊環繞上面前人的脖頸,随着動作又散落些半挂着的薄衣。
對這種模樣,我已見怪不怪。
一位端着托盤的旗袍女子過來,問我何事。
我也隻是說出了「螺玉」這個名字,她就擺正了身形,盯着看了一會兒後領我去了二樓。
這個地方,我已經有六年沒有再來,樓梯上挂着的燈籠還是原先的樣式,半點灰塵都沒有蒙上,走廊上的裝飾依舊,甚至更添了幾分色彩。
自從娘死,這裡對我來說就是個和楊家一樣的煉獄。
叩叩兩聲,旗袍女子敲響面前的門扇,靜靜在一邊等候。
“進。”女人沉悶的聲音從門内傳來。
旗袍女看向我,顯然是隻讓我一個人進去,随後就扭着腰肢下樓去了。
我推開門,第一眼卻沒見到人。
房内燃着熏香,中間的如意圓桌上擺着一個古銅花瓶,剛好擋住床榻。兩邊裝飾素雅,幹淨整齊,确實是我印象中她會擺出的格局。
走近了些,我才看到榻裡坐着的人。
她聽見動靜緩緩轉過頭,耳邊綴着的細珠随之晃動,面上雖然看着蒼老了些,但眉眼如舊。
“螺玉姐姐。”确認了眼前人無誤,我開口喊她。
榻上的人一開始還沒看清似的,眯着眼睛打量我,轉瞬又愣住,瞳孔猛地一縮,臉上浮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站定在桌子邊,靜靜看向她,等着她回過神來。
螺玉起身,整個人動作像是放慢了十倍,眨眼幾下顫抖開口:“雲舒?”
我答應她。
她轉眼就紅了眼眶,開合幾次嘴唇卻沒發出聲音,步步走來時眼神一直緊盯在我的身上,仿佛生怕我下一秒就消失。
“我還以為、以為你……”螺玉走到我面前一把抱住我,聲音抖得厲害。
我回抱住她,等她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後才問她如今的狀況。
螺玉抹開眼角,帶着我坐下,倒下一杯茶水後才娓娓道來。
原來,自我上次來取酒樓不久後,曾經的管事就離開了,樓内的姐兒門一下子沒了主心骨,有走有留,大多都推舉了她來接管。
螺玉原本是想勸姐兒們丢了這檔生意,可姐兒們放不下,畢竟她們已經在這裡委身許久,也再找不到其他去處。
螺玉無法,隻打理好了條例就沒再插手任何事,當着從前的管事樣子繼續住下。
“我原以為你去了楊家就不會再回來了,沒想到還能再見。”她低聲。
我離開這裡許久,樓内的姐兒有些也不認得了,但她我确實印象深刻。
我向她說明了近況,如何在楊家大院裡偷生,又陰差陽錯地被送去了赤水堂,如今還做起了教書先生。
螺玉聽我說着,表情也從緊張到放松,沉重的話題過去,她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輕歎聲氣:“如今你長大,模樣倒有幾分你娘的影子。”
我唇角微微勾起,心裡卻是一堵。螺玉盯着茶水,沒再說話。
窗外天色陰沉,像是有要下雨的征兆。
我估算下時間,大姐頭應該還要一會兒才能回去,便問道:“螺玉姐姐,我不能出來太久,這次是專門為了我娘的遺物而來。”
自打被送來赤水堂,娘的遺物我一件也沒有帶在身上,全都藏在了那個木箱低下,如今來見螺玉,一面是回來探望,最重要的還是為了娘的遺物。
螺玉聞言一怔,擡頭看我。
我與她對視:“我想去我娘自戕的房間收拾一下,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