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們互不相識,還各自對對方有成見(至少維克多是這麼認為的),現在居然“坦誠相見”,還能友好共浴一池。
他更沒想到,猛男居然不責備他的愚蠢,反倒過來幫他洗頭。
想到這裡,維克多的眼眶突然濕潤,鼻子也跟着發酸。為了掩飾自己的多愁善感,他裝作抹掉進眼睛的水珠,用手擦了擦臉。在繼續開口之前,他還清了清嗓子,用最真誠的語氣閉眼說:“謝謝你。”
發頂上的手指停頓片刻,接着繼續先前搓洗的動作。那幾根手指曾佩戴堅實的手甲,将無數恐怖的怪物捶碎,現在卻搭在他的頭上,為他清洗怪物的血塊。
為了不讓自己再被情緒左右,維克多将背部向後靠了一點,試着讓自己更加放松。溫暖的池水與頭皮酥麻的滋味令他昏昏欲睡,呼吸也逐漸變得均勻。
即使處在沉睡過去的邊緣,他仍保持清醒,因為在内心深處,他還是沒對面前這位毫不留情消滅怪物的猛男放下警惕。
沮喪的是,對方還真的跟他預想中的一樣。幾分鐘過後,一隻熟悉的大手輕輕搭到自己的肩上,頃刻拉回他模糊的意識。随後,一陣熾熱的氣息呼到了他的鼻尖上。
維克多沒有動彈,也忍住了睜眼的沖動。他不知道猛男要做什麼。他猜測對方可能真要趁他放松警惕痛下殺手。因為肩膀上的大手正一點點靠近他的脖子,在所到之處留下溫度,然後徹底停在了腦後的脖頸處。
那隻曾無情撕開嚎叫中的怪物軀幹的粗糙大手,也要将他的脖子擰斷。就像諾蘭一樣。
維克多控制好自己的呼吸,均勻地吸進呼出,哪怕腦袋早已因即将發生的事脹痛,他也在努力僞裝成沉睡狀态。同時,他的内心正上演一場激烈的争論。
“理性”對他說,得在猛男下手之前反制住對方;“感性”對他說,要相信願意為他洗頭的猛男。
……他甚至都不知道猛男的真名是什麼,叫他如何相信對方?
就在“感性”即将倒戈“理性”時,他被脖頸處的輕微撫摸拉回思緒;緊接着,一對薄得不可思議的唇瓣貼上了他的嘴唇。
維克多的僞裝就此破功——他在被親吻的那一刻吓得止住了呼吸。哪怕他迅速調整過來,那對唇瓣也飛快向後撤去,連同搭在他脖頸處的手也一同收回。
面前的池水突然産生劇烈波動,掀起的水浪拍打到了維克多的胸前。維克多詫異地睜開眼睛,擡頭望着從水中站起來的猛男。後者就像頭一回接觸新鮮空氣一樣用力呼吸,胸膛劇烈起伏。
身側的拳頭由于過度捏緊而發出咯吱的響聲,粗壯的手臂甚至繃出了青筋,猛男俯視着不再裝睡的維克多,眼中閃過無數種複雜的情緒,臉上五彩斑斓的表情最終定格在了咬緊牙關的瞬間。
如果維克多沒有眼花的話,對方那裡是不是——
他甚至都沒來得及臉紅,便看到頭頂的猛男大幅度轉過身,擡腿邁出水池,帶着一身往下滴落的水珠回到衣物與盔甲邊。
“等等——”
維克多急忙抛掉羞澀爬出水面,試圖向對方解釋。在目睹到猛男一刻不停穿上内褲的動作後,他狠狠咬住自己的舌頭。鐵鏽味從他的舌頭傷口處滲出,如同心中的愧疚一般向口腔内部蔓延。
他跨出水池,撿起自己肮髒的衣服與圍巾,然後扭頭看向正在彎腰給自己穿好腿甲的猛男。
他幾乎用盡所有勇氣,才能重新對猛男開口:“對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騙你……”
猛男給一隻手臂穿好臂甲後,又将左手穿進裝有利刃的臂甲中。然後,他從頭盔底下拿出一塊方形的扁平物件,将其收進腰部暗槽中。
維克多光顧着絞盡腦汁思考比道歉更有用的言辭,沒把那塊物件放在心上。他覺得光憑一句對不起應該挽回不了局面,可他真的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也沒想到猛男會趁他睡着偷親自己啊!
一想到剛才那個吻,維克多又羞又氣——他當然沒有為猛男的偷親感到生氣。他氣的是自己裝得不夠徹底,才讓兩人的關系搞得如此僵硬。但凡他能好好裝睡下去,說不定猛男就自己離開了,他們也能當這件事從未發生過。
可惜事與願違,猛男明顯十分生氣。雖然猛男沒有說話,但維克多還是能從對方毫不停息的穿戴動作感覺出潛藏在盔甲下的怒火。
痛失初吻的是他,生氣的卻是猛男。他能理解猛男的反應,但這一切發生得也太突然了,他從未經曆過這種事,沒什麼應對經驗。
維克多心煩意亂,而穿戴完畢的猛男兩手抱着頭盔,看也不看他一眼,便把頭盔重新戴回自己的頭上。猛男甚至連招呼都沒打,就扛起霰彈|槍大步走向洞穴。
望着猛男頭也不回的決絕背影,維克多看了眼地上根本沒來得及清洗的衣服。
該死,他真想先洗好自己的衣服再追趕猛男!
由不得他想那麼多,維克多以最快速度穿上衣服,戴好腕表,連圍巾都沒來得及系,便抱着它飛向洞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