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多迄今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咳血。
他猜測可能與猛男喂給自己的液體有關,又或許是噩夢附加的副作用——無論是哪種可能性,他都不指望得到猛男的解答。
在那之後,維克多很長時間都沒有感受到饑餓與困倦,也許真得歸功于神秘冰涼的液體。
雖然這顆星球——暫且稱之為傑卡德——并沒有日夜更疊,但維克多根據猛男是否停下休息判斷時間,就此得到的結論是:黑夜短得可怕。
每當維克多醒來時,猛男必定不見人影——不是在屠殺怪物的路上,就是正在屠殺怪物。即使維克多多次表明自己想要離開這裡,猛男也隻是一意孤行地追殺見到的各種怪物,仿佛一台設定好程序的殺戮機器,誓要滅絕傑卡德上所有還在喘氣的怪物。
維克多心情不錯的時候,也會幫猛男消滅幾隻試圖偷襲他的怪物,就比如現在——
四肢纖長、通體灰白的無眼怪物憑空劃開了一道裂縫。裂縫頃刻展開,躍出數隻洶湧而至的怪物。它們争相奔向正對同伴輸出的高大身影,又在跑出去幾米後接連被高速飛行的物體撞成一地稀爛的碎肉。
渾身血污的維克多停在那個漂浮在平台上方的無眼怪物前,擡手抹掉糊在眼睛上的血液。
他翹起嘴角,俯視着向後飛退的無眼怪物。
“感覺不錯。能再來點嗎?”
無眼怪物朝他發出一聲扭曲的尖嘯,然後不停揮動雙手甩出數股赤紅能量波。
他微微把臉轉到一邊,任由飛來的能量波在身上炸開,然後又低頭看了眼自己毫發無損的身體,發出一聲遺憾的歎息。
“無聊。”
話音剛落,維克多迅速沖向那個被赤色光芒包圍的無眼怪物,将它從光芒中拽出後摔到地上,單手掐住它的脖子。
它在維克多的手下瘋狂掙紮,過長的指甲抓撓着上方的手臂,卻沒有在皮膚上留下一絲痕迹。
維克多垂眸看着身下扭動的怪物,并對那兩排醜陋不堪的尖齒皺起眉。
“你們造物主的審美真糟糕。”
像是對他的這番話表示抗議,無眼怪物張大嘴巴朝他叫嘯。緊接着,維克多的另一隻手搭住它的上颚,四指伸進牙齒中,稍微向上一扯——
結束戰鬥的猛男站在一堆死得不能再死的怪物屍體旁,擡頭望着平台上緩緩降落的血人。
血人将手中的大片肉塊扔到身後,途徑猛男時輕飄飄甩下一句“不用謝”。
猛男轉過身,隔着護目鏡注視血人飛向放置布包的角落。
如果真要判斷現在究竟過了多久,那麼維克多隻能用“猛男已經睡了五回”來表示具體時間。
他背上裝有上衣與圍巾的布包,然後飛回等待自己的猛男身邊。
為了不在戰鬥中弄髒寶貴的衣物,他平時隻穿一條褲子。适應鮮血沐身的感覺本就是時間問題,而他現在已經沒了這方面的顧慮。
他逐漸理解猛男嗜殺的理由。殺死一群看上去就很邪惡的怪物,就像是在行俠仗義、為民除害。正當暴力有助于身心健康,也能緩解陌生環境帶給他的焦慮。
自從來到傑卡德,他無時無刻不緊繃神經,害怕層出不窮的兇惡怪物,更怕無法回歸人類社會。但他完全沒必要害怕,自己好歹擁有強大的維特魯姆血統,而且還有猛男這個大腿在,他每天需要苦惱的隻有清潔身體。
至于回家,他怕是不能依靠這位隻知道“殺殺殺”的同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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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你真的要一直殺怪物嗎?”
維克多跟在猛男身後,腳不沾地。
他們已經離開了上一個怪物巢穴,行走在與沙地完全不同的岩地上。遙遠的前方,一道紅色光束豎直射入天空,不知是何象征。看猛男的行進方向,似乎目标就是那道光束。
猛男邁動厚重的腿部裝甲,沉默步行。
“你沒想過離開這個鬼地方嗎?”維克多又問。
對方的身影沒有一刻停頓,倒也在他的預料範圍内。
他想起了自己回家的唯一動力,于是試問底下那位隻知道殺戮的猛男:“你的家人呢?他們會不會在等你?”
他抛出的親情話題,終于令猛男停下了步伐,但也僅僅隻是一秒,對方又再次擡腿前進。
“沒有家人?”他用詢問的語氣替對方回答。
又或許是他的家人被傑卡德的怪物傷害過,這樣就能解釋猛男對怪物的無端仇恨了。
猛男沒有說話。維克多就當他默認了。
關于猛男的種族,維克多暫時排除了人類這一選項——普通人類根本不可能手撕怪物。他懷疑猛男和自己一樣也是外星人,可能是比維特魯姆更強大的那一種。
雖然他沒有看到過猛男像他一樣飛行,但他也沒看過猛男進食,甚至是排洩。連他都得找個不會被怪物打擾的小角落解決生理問題,猛男卻似乎不需要考慮這些。
維克多思考猛男能在盔甲裡排洩的可能性,然後又被自己腦補出來的畫面惡心得哆嗦了下。
“猛男。”
上方語重心長的語氣令猛男停下腳步,擡頭看着突然一臉沉重的維克多。
“答應我,能就地解決就就地解決,我絕不會嘲笑你。”
那副墨綠色的頭盔輕輕扭動了下,看上去真因他的話有了反應。
然而,維克多根本不知道頭盔底下的猛男在想什麼。他隻是拍了拍對方堅硬的肩甲,再度表示“我挺你”,然後往前飛行,給同伴留下一點私人消化空間。
找到回地球的方法固然重要,但在這之前,無論猛男想幹什麼,他都想先幫助對方達成目标——隻要不是“除掉傑卡德的所有怪物”這種任重道遠的目标。
維克多回過頭,對着重新邁出步伐的猛男招了招手。他等待着那副墨綠色盔甲走至身前,然後重新與之并肩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