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号化合物第一次在維克多身上起作用,是在他九歲那一年。
攤販阿姨微笑遞給他一個“祖國人”口味的冰淇淋,并誇他是一個有禮貌的好孩子。
他奶聲奶氣道了謝,伸手接過頭頂紅藍顔色的冰淇淋,卻在即将碰到冰淇淋時,“看到”了一幕絕對不适合讓小孩子看到的畫面。
“阿姨……”
維克多縮回自己的手,焦慮地拉扯自己的手指,就像是體驗到了難以忍受的疼痛般龇牙咧嘴起來。
“你為什麼讓那個壞人一直打你?”
攤販阿姨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汗水流經她的眼角淤青,手上的冰淇淋也因為炎熱的天氣迅速融化,流下包裝與留有數道橫痕的手腕。
“……你在說什麼呢。阿姨聽不懂。”
那位阿姨與她的冰淇淋推車再也沒有出現在校門口。
說出自己“看到”的真相,似乎不是一個正确的做法;也因為看到了太多不該看到的東西——人道毀滅、政客醜聞、暗殺風波、醜惡癖好……為了避免無妄之災,他從未把自己的超能力告知父母。
在穿越到馬克的世界後,他以為自己終于能擺脫五号化合物帶來的詛咒。可沒想到,達沃斯讓他的詛咒以另一種形式重新回歸。
他身處一個封閉的圓形競技場内,周圍全是互相殘殺的男人。他們傷痕累累,卻硬撐着持續搏鬥,隻為把對方打倒在地。
競技場外圍站立數名身着白藍盔甲的守衛。守衛們手握長矛,長矛槍頭呈幽藍色——他似乎在哪見過這種顔色。
維克多茫然掃視周圍。這裡并不是卡丁格聖所,也不像地獄應有的場地。要麼他又被腕表傳送到了其他世界,要麼——
還沒等他結束思考,一個鈍器突然砸向他。他趕緊向後躲避,身體卻突然穿過了一個正在防禦中的人。
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沒有了實體!
維克多摸了摸自己透明的身軀,驚恐地舉起右手手臂。手臂上的紅色已經消失,隻留下了幾行密密麻麻的怪異印痕,痕迹延伸至他的胳膊,一路通向胸口的心髒處。而在痕迹的另一端手背上,則出現了一個紅色符号。
他沒有在做夢……達沃斯居然是真的……
身上的血迹不知為何消失殆盡,隻剩下一條褲子,連右手腕上的腕表都不見了蹤影。維克多朝旁邊一個倒地不起的人伸出手,卻穿過了對方的身體。
“啊啊啊啊!!!”
一聲憤怒的咆哮令維克多的身子哆嗦了下。他立刻望向發出咆哮的那個人,隻見對方和其他人一樣赤裸上身,暴露在外的皮膚布滿大大小小向外滲血的傷口。
他一拳将場上的最後一人捶倒,然後再次用激昂亢奮的語氣咆哮。
“殺光……他們!殺光所有惡魔!!”
那個男人猛地扭頭看向場上唯一一個仍站立的維克多。
“開膛……破肚!!”*
男人握緊雙拳,吼叫着朝他沖過來;而維克多在看清對方的長相後,驚得一時忘記了閃躲。
“猛男——是我,維克多!”
維克多舉起雙手以示友好,但對方絲毫沒有停下沖鋒,同時舉起拳頭就要擊中他的腦門——
“噔噔——”
一陣整齊有力的腳步聲在周圍響起。數名守衛手持長矛迅速圍上來,用藍色槍頭直指猛男。
拳頭于半空劇烈顫抖,被包圍其中的猛男兇狠瞪着眼前的維克多,就像是看到了擁有血海深仇的敵人。幾秒後,他垂下拳頭,脫力般跪在地上。
維克多被他的眼神吓得無法動彈,連身體被人穿過都沒有回過神。
“幹得漂亮,陌生人。”
手握權杖的光頭祭司擋在維克多眼前,低頭瞧着跪在地上喘息的猛男。維克多望着祭司的背影,再次陷入困惑中。
祭司明明說的是他從未聽過的語言,可他的大腦居然能理解。而且,似乎沒人看得到他……
“退下,守衛。”
祭司擡手一揮,周圍的守衛便聽話退回崗位。
他伸手攙扶傷痕累累的猛男,然後懷着贊許的目光打量他,“你将有機會成為第一個加入暗夜守衛的異鄉人,守護偉大的努爾之環。為此歡呼吧,陌生人。”
猛男任由他扶起自己,嘴裡的聲調逐漸提高:“惡魔……到處都是惡魔……必須要殺光他們!為了……黛西!!”
從猛男嘴裡聽到一個女性名字時,維克多輕蹙眉頭。他看着猛男從地上站起,然後與其嗜血的目光對上。
猛男頂着亂糟糟的長發,雙眼布滿血絲,胡子拉碴,臉上盡顯疲态與癫狂,就像是僅靠這股癫狂勁苦撐意志。這樣的他令維克多感到悲哀,也感到陌生。
眼前的猛男,絕對不是他所認識的那位。
當下這番魔幻的體驗,與其說是在做夢,不如說是看到了别人的過去——如同他曾經能做到的那樣,區别在于,從前他是站在他人的角度親身體驗,現在是以一個第三者的角度旁觀。
一定是達沃斯搞的鬼!
維克多再次擡起右手,觀察手背上的紅色符号。灼燒感已消退,這個紅色符号現在就像出生時附帶的胎記,如此貼合皮膚。
達沃斯要他尋找“答案”,可“答案”是什麼?自己又為何會看到猛男的過去——
維克多一頭霧水,直至感知到強烈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手上。他順勢扭頭看去。猛男對着他的手背迷茫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