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是超人類,那他是什麼?”
“進一步的研究需要更新鮮的樣本,毛發、□□都可以。”
祖國人記下了對方的要求,然後叮囑了一句“繼續工作”,就要轉身離開,卻又被新負責人叫住。
“先生,我還有個問題。”
祖國人瞥了眼部門的天花闆,不耐煩地轉過身,用眼神示意對方說下去。
“埃德加先生吩咐我們着手研究某位病人的腦部疾病,但他現在……”
聽到這個名字,祖國人突然笑了起來。他背手靠近這個膽敢當他的面提埃德加的眼鏡仔,含着笑意催促對方。
“繼續。我在聽。”
他模仿對方提到埃德加時的語氣,實際聽上去卻令人毛骨聳然,“‘埃德加先生’還有什麼新鮮事是我不知道的?”
數名研究員都被再度變臉的祖國人吓得不敢出聲。而新負責人沉默數秒,因承受着祖國人的無聲威壓,不再表現得像先前那般冷靜自若。
“病人名叫莉莉·畢夏普,先生……”他顫抖着說,“我們被要求研制出治療她的藥物。”
祖國人眨了眨眼,遲疑問道:“你是說……埃德加想治好她?”
在看到新負責人點頭後,祖國人轉動眼珠,迅速消化這個驚人的消息。
“……從現在起,你們每周都得向我彙報進度。”
他用這麼一句話默許了埃德加留給研發部門的任務,然後轉過身,又在下一刻毫無征兆地回頭。
“還有,如果我在研發部門外聽到莉莉——這位病人的名字——哪怕隻是重名,你們都得給我滾蛋。明白了嗎?”
所有人都狂點頭,生怕祖國人不滿意。
在這之後,祖國人走出了研發部門,乘坐電梯離開。
他的食指懸在操縱盤前方,随後鬼使神差地輸入了并非自己公寓所在的樓層數。
短暫的等待後,電梯門打開。祖國人走出電梯,看了眼斜對面已經翻修好的牆壁。那面牆現在挂上了“超級七人隊”的全員海報,隔壁電梯的施工封條也被撤掉了。
不知不覺,他走到了海報前,打量起上面的成員。所有人按照V形隊列站立,而他站在正中央,驕傲地叉腰直視前方。最新加入的毀滅站在離他最遠的斜角處,由于站位問題,毀滅的一邊臉被陽光照耀,另一邊臉藏在陰影中。
祖國人打量着海報上的維克多,酥麻的顫意由脊背延伸至雙肩,激起了胸膛的刺痛。
他又看向正中央的自己。金發碧眼逐漸被黑發綠眼所取代,最終,海報上的文字從“祖國人領導‘超級七人隊’”變成了“毀滅領導‘超級七人隊’”。
祖國人抿住嘴,心中不可避免地湧升委屈的心情。
在奪走了他的尊嚴後,維克多還要奪走他奮鬥已久才争取來的地位嗎?這不公平。他做錯了什麼?為什麼維克多要這麼對他?他們理應是家人,不是嗎?家人怎麼可以互相傷害……
祖國人捂着胸口,感受掌心底下跳動的心髒。胸膛的傷口早已愈合,可微弱的痛感總會在不經意間提醒着他那一夜的瘋狂。
“呼……呼……”
缺氧迫使他用力呼吸,可暈眩感還是牢牢掌控住他的大腦。他不得不閉上眼,緩解這份不知從何而起的異狀。
風暴。他在心中默念這個已經很少被自己記起的名字,從中體會到了些許怪異的陌生感。
風暴在他生日那天被維克多殺害。維克多根本不在乎他。維克多隻想羞辱他……
他不斷提醒自己對方的所作所為,希望能喚起一分對仇人的恨意,堅定複仇的信念。直到清脆的“叮”聲從身後響起,與金屬門向兩邊滑動的摩擦聲一同喚回他的神智。
祖國人睜眼回過頭,心心念念的維克多正站在被修好的電梯裡,驚愕地看着自己。
維克多沒像往常一樣戴帽子,穿着打扮也和祖國人見過的便裝相去甚遠,更像是維克多在戈大上學時的風格——陽光、年輕,就連外套顔色都不再是深色,而是淺色調的淡藍,套在他身上小得有些不合身。
維克多的頭發和回歸那天一樣亂翹,血絲遍布眼白,深重的黑眼圈令他看上去比任何時候都要憔悴。他盯着外頭的祖國人好一陣子,卻隻是在電梯門閉合前走出電梯,與祖國人擦肩而過。
一股古怪的焦味飄入祖國人的鼻腔,随之而來的還有十分陌生的氣息。祖國人扭頭望着維克多走向公寓的背影,強烈的欲望促使他喊住對方。
“你去哪了?”
一喊出聲,祖國人立刻後悔起自己的舉動。
他為何還要關心維克多?這根本不合理。
維克多比他還要反複無常。天知道他這麼不要命地叫住對方又會遭來怎樣的對待。
他看着那個為自己停下的背影,畏懼與期待正打得激烈,一聲低得常人無法聽到的歎息從前方傳入他的耳中。
維克多沒有回頭,聲音聽上去比以往都要低沉。
“家。”他說,然後繼續往前走,停在那扇同樣被修好的公寓門前,掏出鑰匙插進鎖孔。
沒有暴力,沒有威脅,隻有疲憊不堪的回應,以及鑰匙在鎖孔中旋轉九十度所産生的咔嚓聲。
祖國人望着維克多——哪怕對方的身影消失在了門框邊,他也一直望着維克多。
他看到維克多反手關上門,走到沙發前,跌坐下去,兩隻手上下揉搓臉頰,又突然停了下來。
維克多把臉埋在掌心中,肩膀微微起伏,沉悶扭曲的笑聲從合攏的手掌裡傳出,直到透明的液體從維克多的指縫中滲出,他才明白那不單單隻是笑聲。
祖國人如鲠在喉,胸口再次發疼,卻比刺痛還要難以忍受。他不停吞咽口水,想要咽下卡在喉嚨中的無形異物,也因這種從未體驗過的滋味而歪起頭來。
他嘗試翹起嘴角,嘲笑莫名其妙哭泣的維克多。屋内的氛圍仿佛通過牆壁滲透到了他這一頭,讓他臉頰酸痛,沒法保持嘴角上揚。
祖國人一動不動看着牆後的維克多,直到維克多擦掉淚水走向卧室,他才看回面前的海報。
梅芙、玄色、火車頭、深海、星光、維克多——
“家人……?”
祖國人看着海報上維克多冷峻的面容,猶豫念出這個他時常惦記着的單詞。
從前,這個單詞隻代表他的兒子萊恩——他唯一在乎的人。
祖國人看回公寓内,目光追随着露出壯實肌肉走向浴室的維克多,舌尖下意識舔起嘴唇。
現在,無論是前邊還是後邊,他都感到難以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