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平浪靜,什麼都沒發生。
艾薇望着那扇沒有變化的門,彎腰坐進駕駛座,關上車門。
插上車鑰匙,發動引擎,打着方向盤——艾薇駛離小區,直直盯着向外延伸的道路,劫後餘生的冷汗浸濕她的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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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還在看這個?”
維克多看了眼電視,把袋子放在茶幾邊上。
“我怎麼知道?”
士兵男孩繞過他,從袋中取出一罐啤酒,然後走向沙發一屁股坐上去,“你又沒教我換台。”
“你不會嗎?”
“哧——”
伴随着易拉環的響聲,啤酒在罐口冒着泡,又被送到了士兵男孩的嘴邊。士兵男孩沒回答他,而是向後仰頭,咕噜咕噜喝下啤酒。
維克多看着士兵男孩一口氣喝光啤酒,目光在胡須下聳動的喉結短暫停留,又看向茶幾上胡亂擺放的零食袋——遙控器被壓在零食底下。他彎腰把吃光了的零食袋抓在手上,扔到茶幾邊的垃圾桶裡。
他剛把零食袋扔進沒多少東西的垃圾桶裡,一個東西便擦過他飛入垃圾桶——那是一個被捏扁了的易拉罐。
不爽油然而生,維克多交叉雙臂,望着沙發上朝茶幾上的啤酒伸手的士兵男孩。
若不是為了實驗,他會讓這個上世紀的古董繼續在外太空漂浮。
“我不是說了,不要給别人開門嗎?”
士兵男孩靠在沙發上,手裡拿着新的一罐啤酒。他詫異看了眼維克多,随後又看着電視拉開易拉環。
“隻是個普通人,怕什麼?”
“她是FBSA的人。”
“Fucking Badass Shitty Asshole?”士兵男孩舉起啤酒喝了起來,眼睛不離電視。
幾秒後,他放下啤酒,再度看向維克多。後者仍看着自己。
“怎麼,我拼錯了?”
“需要我提醒你中城的爆炸嗎?”
“所以,她就是那個要來抓我的‘超人類警察’?”
當自己打趣的話沒被接上時,士兵男孩收回視線,看着電視上的牛仔湯姆,啤酒舉在嘴邊,不再繼續喝下去。
“……我不是故意的,好嗎?”他這麼對維克多說,卻沒敢再看維克多一眼,“我不是壞人……”
他放下啤酒,把它握在分開的大腿中間,低頭盯着被喝過半的啤酒。
“我為這個國家奮鬥了這麼多年……”他的睫毛在眼袋上投下陰影,“全都是為了保護他們。”
“哪怕我的那群廢物隊友把我賣到俄羅斯,我也沒想過要遷怒平民。”
“我隻是想知道為什麼——”他頓了會,再次舉起啤酒一飲而盡。
手中的易拉罐化成了扁狀物,仍被他捏得作響。他望着堆滿零食的茶幾,眼睛有一瞬間失焦。
“——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做。”
電視傳來了《貓和老鼠》經典的薩克斯配樂,緊接着是米高梅标志性的獅子叫。開場音樂結束後,維克多走到士兵男孩身邊,從他手裡抽走了那個已經被捏出指狀的鐵片。他的視線上移,跟随那隻戴着手套的手。
士兵男孩扭頭看着維克多走向垃圾桶的背影,眼看對方把鐵片扔進桶裡。随後,維克多轉過身,用着那雙與他相差無幾的眼睛深深望着他。有一瞬間,他的腦海中生出了臆想:如果沒有意外,他和深紅也能有個孩子。
“我會幫你找到他們。”維克多——過分年輕的小鬼這麼對他說,語氣認真得像是做出某種承諾一般。
他原本想說不需要,卻在動畫片滑稽配樂的感染下追問起對方。
“為什麼?”
“因為我信你是個好人。”
士兵男孩喉頭一緊,竟不知如何應答。他躲避維克多的目光,又一次朝茶幾伸出手。這次,他的目标不再是啤酒,而是一袋全新未開封的薯片。
他撕開包裝袋的一角,兩指伸進袋中捏住薯片,送到嘴裡。脖子旁的神奇耳機時刻傳出微小的音樂,原本聽着燥郁的節奏意外驅散掉了心中的郁悶。
士兵男孩吃着薯片,看起了他那個年代就在流行的動畫片,不再理會屋裡的另一個人。維克多放任他,自己轉身走向樓梯,上到二樓。
他來到父母的房間門前,握上門把手向下一擰,再往裡推。
他走進房間,打開牆上的燈光開關。裡面的家具都被白布蓋上,床鋪則套了一層透明的防塵罩。窗簾拉得嚴實,将陽光擋在外頭。
維克多走到窗邊,用手拉開窗簾。
“嘩啦。”
灰塵顆粒在日光下浮動旋轉,又在接觸到維克多時無影無蹤。維克多站在窗邊,透過玻璃望着房子外的草坪——那裡曾有個秋千。當他八歲時,秋千便跟着他的童年一同消失了。
這一切都值得。他對自己說。
沒有當初發生的種種,就不會有現在的他。現在,維克多不僅能扛住士兵男孩引發的爆炸,還能修改士兵男孩的記憶,讓對方變成一個更好的人——至少,士兵男孩相信他自己是個好人。
維克多把新的一輪實驗稱為“改造”。
為了更好觀察實驗成果,他打算把實驗對象送往外界,看看對方是否真能像一個“好人”一樣行事。
維克多離開窗邊,走出房間,虛掩上門,順着記憶來到一樓的雜物間,拿上橡膠手套和抹布。
昨晚他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房間給士兵男孩睡。今天他得把家裡從上到下都打掃一遍,即使這個家早已失去它的主人——
也許有一天,康複後的母親能回到家裡住呢?
維克多心懷希望,哼着電視中正在播放的《貓和老鼠》開場曲,穿過客廳走上樓梯。
士兵男孩扭頭盯着他,把第二袋零食的薯片扔進嘴裡細細咀嚼,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樓梯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