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自發際線滾下,流過女孩慘白的臉頰。凱特扶着額頭,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插進金色發絲,無意識抓扯發根。
“凱特?”
她恍惚看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盧克低頭看着她,擔憂的眼神是如此令人懷念。
“盧克……”
凱特朝他伸出手,卻在即将碰到對方的時候倏然止住。
不知何時,盧克的臉變換成了維克多的臉。後者盯着她停在空中的手,沒有閃躲,也沒有說話。
她收回手,連抓扯頭發的另一隻手也回到自己身側。
“你沒事吧?”維克多問。
她側臉回避維克多的目光,強撐精神回應他:“嗯……我沒事。”
維克多舔了舔唇,思索片刻。
“你可以不用跟我們去。”
“不!”
凱特轉過頭,迅速拒絕他的建議。她強迫自己望向那雙令人生畏的綠眼睛,讓自己看上去更有說服力。
“我們必須得一起救出山姆。”她的語氣十分堅定,“隻有這樣,我才不會愧對盧克。”
維克多注視着重新振作起來的凱特,輕輕點頭。他轉身走向等待他們的謝提,而凱特跟在他身後,戴着手套的雙手手指再度糾纏到了一起。
‘我真該死……’
凱特有一瞬間停下了腳步。她望着前方挺拔的背影,若無其事地跟上去。
‘盧克,對不起,對不起……’
與那不可撼動的背影截然相反的,是一聲聲飽含悔恨的道歉。
水霧再度蒙上她的雙眼,她忍住發酸的鼻子,眨眼憋回淚水。越過維克多的肩膀,她看到謝提在電梯前等待他們。她曾視作母親的女人望着她,呼吸随着兩人的接近而變得愈發急促。
‘惡心的物種。’
凱特收縮瞳孔。視野中的謝提察覺到了她的變化,對她露出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具有安撫性質的微笑。
‘總有一天你們會死絕的。’
很難想象對方竟能表面上對自己笑,同時在心裡惦記這麼可怕的想法。
就像對待維克多那樣,凱特率先别過視線,不想面對謝提。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做出讓自己後悔莫及的事情。
給出的安慰沒有得到回應,謝提扯了扯嘴角,随後在電梯操縱盤上按下地下樓層号。
‘凱特……’
凱特仰起頭顱,重重呼出口氣,嘗試無視謝提聒噪的心聲。
‘抱歉讓你經曆了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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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為“森林”的秘密研究所設有數名警衛,每名警衛都穿戴防暴裝備,并配有步槍。除了校長謝提,餘下的人都得接受警衛的搜身。
維克多舉起雙手,任由一名警衛檢查身體。他什麼都沒帶,對方自然什麼都沒搜出來。不過,在結束搜身時,那名警衛腦袋上佩戴的防暴頭盔轉到一邊,正對着他的右手。
“刺青不錯。”沉悶的男聲透過防暴頭盔傳出,“你信的哪個教?”
這個帶有調侃意味的問題自然得不到任何回答。
“别多嘴,鮑勃。”謝提警告他。
“是格雷格。”警衛反駁道。
凱特同樣得接受搜身。在是否摘下她的手套這件事情上,警衛們都持有相同的意見。
“不,你就好好戴着吧。”為凱特搜身的女警衛搖搖頭,顯然很清楚凱特的能耐。
搜身過後,他們在警衛的陪同下進入一扇标有“主控室”的鐵門。屋内的牆上挂有幾塊監控顯示屏,屏幕展現出來的畫面都是布局相似的房間,以及統一白色着裝的青少年們。謝提沒對屏幕上的畫面做出解釋。她步履不停,朝着下一個出口走去。
出口厚實的鐵門緩緩向外打開,露出一條貼有森林牆紙的走廊。一名警衛把守在走廊入口,牆上嵌有一個顯眼的紅色裝置與數字盤,上方貼有警告的标識。
這時,凱特再一次捂住腦袋,嘴裡發出痛苦的呻吟。維克多轉身靠近她,隻見她嘴唇發白,額頭不知何時滲出了細小的汗水。
“你留在這裡等我們吧。”維克多勸說她。
“可是……”
“我會帶他出來的。”
凱特看着認真的維克多,隻好點頭答應。
謝提走到維克多身旁,滿臉關切地望着她,“凱特,你今天吃過藥了嗎?”
凱特飛快瞥了她一眼,低聲回道:“吃了。”
就讀戈大以前,凱特被自己心靈感應的超能力困擾多年。謝提為她帶來了一種能抑制心靈感應的藥物,但需要她每日服用。
維克多知道凱特在說謊。與盧克發生争吵後,她再也沒碰過那種藥。但當下戳穿她的謊言并沒有意義,盧克的弟弟才是最要緊的。
他們把身體不适的凱特留在了走廊入口,繼續前進。
走廊的每個房間都被結構複雜的鐵門鎖住。謝提在牆上标有數字4的鐵門前停了下來,轉身面對維克多。
“他就在裡面。你确定要這麼做嗎?”
“打開吧。”維克多簡短回道。
謝提猶豫片刻,繼續說:“他很危險。如果你要帶走他,我希望你能向我保證他不會傷害到任何人。”
維克多隻是看着她,沒給出自己的答複。在如此煎熬的注視下,她隻好吩咐随同的警衛為他們打開這扇鐵門。
警衛走向把守在走廊入口的同事,向他轉達了謝提的命令。後者按下牆上的數字盤,随後他們面前的鐵門便吱呀向外打開。
這個房間的牆壁同樣貼有森林牆紙,不同的是,上面遍布觸目驚心的裂痕,側面牆紙更是有幾處凹陷下去的坑洞。正對門口的牆紙兩邊各貼有“血債血償”的海報,其中一張海報上,士兵男孩雙手叉腰,背後站着年輕的隊員——現在死的都差不多了。維克多不合時宜地走了神。
“咚,咚,咚——”
穿着白色病服的卷發男生赤腳站在窄小的床邊上,背對他們,不停把自己的腦袋撞向森林牆紙。在鐵門打開後,他如同卡了殼的機器一點點轉過身,與盧克有幾分相似的消瘦面孔就這麼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他眼窩凹陷、神情麻木,無機質的眼睛盯着出現在房間内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