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一查竟順藤摸瓜到意料外的人身上。
“殿下……”前廳等候頗久的李南箫聽到動靜,迎着走去,看到楚懷世身後的村夫時一頓,口中的話卡在喉中。
楚懷世側眸看了眼方伯,方伯見狀領命垂首,轉身去尋人。楚懷世回李南箫道:
“怎麼?”
李南箫抿唇作揖:“殿下,南箫想求您一事,可否讓孟老先生繼續留在東宮?孟老先生他……”
“孤何時讓他走了?”
李南箫聞言眼睛一亮:“那……先生能接着教導我?”
“看先生意願。”楚懷世走向主座坐下,言簡意赅道,“還有其他事麼。”
李南箫得了答複,心安不少:“沒有了,殿下您……”他後面客套的話還沒說出,就聽楚懷世道:
“送公子回房。”
女使屈膝應是,走到李南箫身旁:“公子随我來罷。”
“……嗯。”李南箫悻悻閉嘴,心知太子這是有事處理,轉身随女使走出。
他一腳踏入側門時,前廳正巧來人,來人腳步匆忙急切,李南箫隐約聽到屏風後傳來蒼老熟悉的聲音——
“草民拜見殿下。”
孟老氣息不穩道,一撩衣袍恭行跪禮,臉上溝壑猶如亘古河流,靜靜顫動,積蓄着數年悲涼。
“先生請起,”一盞熱茶擱至楚懷世手邊桌案上,“賜座。”
方伯上前扶起孟老,送到客座,女使端來熱茶,孟老低聲道謝,有些拘謹地坐住:“殿下,您說的人找到了是……”
楚懷世手上緩緩摩挲檀木珠:“嗯,先生看一眼這人,可否眼熟?”
孟老聞聲看去,那位村夫手抓了下布衣下擺,手指短粗,傷繭密布,眉眼倒不似普通農夫般粗糙黃褐,有些陰柔,此時神色躲閃,額頭虛汗。
“你、是你……”孟老細細看過這人,瞪大了眼睛,“你還活着?他們都說你死了,原是騙我的?”
那村夫終是抵不住壓迫跪伏下去,一開口,聲音粗啞難聽,像是曾刻意燙啞過:“對不住,雜家也是被逼無路啊……”
這人就是當年逼迫孟老長兄孟遮進宮醫治的太監。
江湖郎中本居無定所,但因收養了一位孤兒,便就地開了家醫館,盛名遠揚,這太監也因此找上,那時孟遮不願進京,他便轉而用下作手段威脅,摔砸醫館,還拿孟老仕途相逼。
後來,這太監也因尋得神醫而受淑妃提拔。
“雜家的确差點就死了……”太監顫顫巍巍道,“那郎中死後,剩下那小……那小孩就惦記上了雜家,尋個機會到三皇子殿下面前構陷雜家,差點就被大闆打死……幸好我裝死,義子助我出宮去才落成現在這樣。”
孟老猛地站了起來:“那小孩,活着?”
“自然活着,還不是因為三皇子殿下瞧上了——”
主座上楚懷世的手中珠子一停,他冷冷擡眸:“再亂嚼些有的沒的,孤砍了你的舌頭。”
“……”
太監脊背瞬間一涼,方支棱起的一點刺又軟了下去,立刻垂首磕地,舌頭發麻:“是、是。”
楚懷世收回目光:“先生繼續問。”
“是,殿下。”孟老已經平複了激動心緒,他重新坐下,問出他的心病,“……當年我兄長究竟因何而死?”
“不為何……”太監轉瞬琢磨清太子的心思,不敢再提關于那孩子的緣由,挑了另一半說,“三皇子一時煩心,嫌棄藥苦,便在淑妃前誣陷郎中下了毒,郎中受杖而亡。”
此話一出,廳中沉寂。
孟老閉了閉眼,他早料到他兄長必定不曾犯錯,但如此荒謬的真相展現在他眼前時,他還是難以平靜。
他深呼一口,腿上拳握緊,斯者已逝,他問道:“那孩子呢?他沒受牽連吧?”
“那孩子……淑妃本想一并處理的,”太監斟酌着言辭,“但三皇子瞧他讨喜,便出口求情,留了下來,做他的陪讀。”
“好,好……”
孟老眼眶微紅,喃喃自語着:“這麼多年他孤身一人在宮裡,定吃了不少苦。”
楚懷世靜待片刻,才問道:“先生想見他一面嗎?”
“這……他如今過得可好?”孟老神色怅然,“若是好的話,便不必見了,老朽一具羸弱病體,毫無用處,他見了也不過徒增煩惱。”
楚懷世啟唇,還未及回答,就見前廳一人走進。
“殿下。”
侍衛下跪行禮,手中是提督府中掌事日常彙報的信條。
信送到楚懷世手中,以往這信不過彙報提督大人每日喝藥情況,但今日——
楚懷世略掃一眼,眸色沉了下去。
信條的字多了幾行。
午時大人喝完藥後随三皇子入宮,至今未歸,入夜湯藥未服,老奴恐大人有恙……
“此事稍後再議,方伯先送先生回房,”楚懷世起身,神色冰冷,“這人關到後院斷手,剩下待孤回來處理。”
方伯立刻應是。
伏在地上的太監聞言心下一涼,驚恐擡頭,目中含淚:“殿、殿下,老奴……”
楚懷世連個眼神都沒分給他,徑直走出前廳,行步如風,對侍衛沉聲吩咐:
“召一隊人,卸刀帶杖,去景孝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