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如此大陣仗,是有何要事與我相議?”
“無事相議,孤是來替父皇教訓你的。”
楚懷世幾步走來,神色沉沉,下令道:
“三皇子頑劣刁蠻,私自扣押朝廷命官,枉顧國法,就地捉拿。”
楚靈澤不羁一笑:“哦?你哪隻眼看見我私扣朝廷命官——”
話音未盡,楚靈澤後背被杖棍猛地一壓,他登時側頭看向衛兵,語氣危險:“你們敢動我?”
“大膽!這可是三皇子殿下!”楚靈澤身旁公公揚眉厲喝。
衛兵不發一言,杖棍壓得力度恰好,宮内拔刀的侍衛都被衛兵用杖棍打落後制住。
楚懷世徑直掠過他,踏入殿内,視線迅速搜尋一圈,鎖定了有移動痕迹的書架。
書架推動,其後牆壁果然中空,楚懷世沒有時間再尋找什麼機關,抽過櫃上展示的彎刀,手上青筋繃起,一刀劈上出裂痕後猛地将其踹碎!
木渣四濺。
密室燭光晃動,漆黑鐵籠森冷伫立,關着寂然不動的人。
鎖被粗魯劈開,楚懷世眸中晦澀,輕聲喊了句:“程觀。”
“……”
沒有回應。
楚懷世立刻彎腰抱起他,摸過懷中人的脈後,看到了他嘴角和手上的血,果斷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楚懷世,那是我的——”
殿門前的楚靈澤掙紮起身,話音在視線觸及斑駁黑血後猛地一滞。
“他怎麼……”
他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想要看清,但人已匆匆擦過。
“阿觀!”楚靈澤一動卻被身前身後杖棍壓制得更緊。
“殿下,”前廳中的衛兵上前來報,“郎中到了,在宮外馬車上。”
楚懷世嗯一聲:“收隊回宮。”
“……”
意識浮沉間,程觀的耳邊像是隔一層薄膜,隐約透來人聲,他眉間緊蹙,喉中腥甜黏膩不散,吞咽不下。
楚懷世肩上一緊,懷中人的手松松抓了下他的外襟,細微掙紮着,想要蜷起或是遮擋什麼。他走出了宮門,垂眸低聲問着:
“怎麼?”
程觀痛苦地唔一聲,盡量弓起身側頭:“咳、咳……”
他終是攔不住地咳嗆起來,大片血液湧出,染紅了兩人的衣服。
“沒事,沒事,不用忍……”
楚懷世安撫着人跨上馬車,郎中登時迎上,刺針封穴。
絹布拭過他下巴的血,一顆散着苦意的藥丸抵上程觀唇間。這熟悉觸感令剛被強塞過藥丸的程觀心生抵觸,偏頭想要避開,卻被人輕易箍住下颌,藥丸不分言說地抵進,他反抗不得,便咬上那截手指,牙齒磕着骨節,用了狠勁,一下出了血。
那截手指的主人卻并不在意,确認藥丸服下後,另一隻手撩起他額上汗濕的發絲,慢慢撫着臉側,像是在摩挲着那顆沉香檀木珠。
體内撕心裂肺的疼痛漸漸與程觀脫離,他已分不清他這是要好還是要死了,現在這個系統不可能為他申請強制脫離,他要是死在這裡,就真的死了。
屈于脆弱軀體中的靈魂奄奄一息,與似曾相識的漆黑虛無僅一線之隔,受無形牽引地要再次彌散。
他耗盡最後的力氣,抓住了什麼。
*
在回東宮的短短路程中,楚懷世看着懷裡的人幾次近乎失去了呼吸。下車時,若不是他敏銳耳力還能捕捉到那胸膛下的微弱心跳,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在抱着一具冰冷的屍體。
積蓄體内的毒素第二次擴散,在經曆之前長時間的壓制後,它隻會發作得愈發猛烈。
郎中為人施完針後勉強留住了一絲生機,緊接着束手無策地一跪,似乎已經宣判了不久之後的死訊。
這人生死,此時單看天意。
天意。
楚懷世坐在塌邊,看着塌上又一次昏迷不醒的人,情緒晦暗不明。
如果天意當真公正的話,為何還要讓受了這麼多苦的人數次經曆病痛折磨,生死垂危?
他本不信。可到如今,預感成真,楚懷世可以從任何想要帶走他的人手中将人搶回,卻獨獨攔不住死亡的步伐。
一切權勢富貴都黯然失色,走投無路的人沉入絕望中,唯一希冀便隻能寄托于這虛無缥缈的、可恨的天意。
楚懷世低下頭,在那蒼白指節落下微不可感的一吻。
那雙鳳眸沉寂,仿佛滿堂神佛下虔誠跪拜的信徒,心中想着。
這是他的劫數。
自從遇見這個人,他的底線退了又退,這人用自己的生死套牢他的心,讓他每一次心跳都牽系于他之身,共享痛苦。
而現下——
楚懷世輕輕摸過那耳垂上的紅珠。
他心甘情願去以命易命,哪怕十年換一年,用盡壽數福澤,也要換來這個人睜開眼,像曾經那樣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