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遠處傳來鼓聲,醜時。
“大人明日還有事吧?”劉溪鸰說着,移走了他面前的酒杯。
他點點頭,“嗯,回去吧!”說着拉開門先走了出去。
劉溪鸰挨個晃了晃那三個酒瓶,空空的,又看看自己還剩的底,心道這不挺能喝嗎。
剛起身時,她還不覺得有什麼。可等一走出來,廊道的小風一吹,她便覺着面頰有些發毛。
四下不見唐祁,隻得循着記憶左右穿行,廊中竊竊私語雜雜喧嚣,燈籠在暗沉的屋頂昏昏搖搖。終是來到了那熟悉的金魚池前。
剛一擡腳,卻聽嘩啦一聲,池中濺水。驚跑了兩尾歇在岸邊的魚,也驚醒了她。
一聲嬌笑自身邊傳來。接着臂上一痛,是一隻青翠的松石手镯硌到了她的手腕子,而酒肆娘子的羅裙卻落入了池中,那娘子笑道:“小娘子慢走,陳酒上頭,仔細着路!”
原來她是怕她落入池中。夜間水冷,劉溪鸰便歉聲做了個禮:“連累娘子了!”
“小娘子客氣,郎君在前頭等您!”
這時後頭亦有送客聲殷殷傳來,是别間的客人也要離去。那酒娘便扶着她走過了池上的石闆路,一直将她送出來大門,高聲笑喚:“郎君,來接你家娘子!”
台階之下的人将将揣好銀票,一回頭,隻見屋檐下墜着的紅圓圓燈籠照得人周身霞霧。
唐祁一怔,随即背了手:“走吧!”
二人一前一後,一路穿行。
這時街上的人少了些許,像是什麼宴席散了一半的場,也像是還沒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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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見唐祁在外頭對車夫道:“慢些趕,選個好走的路。仔細把人颠暈了。”
等他再進來,她便悶悶道:“我才不會。”卻忍不住打了個嗝兒。
她一窘,往旁邊挪了挪,又挪了挪。
夜裡的風是凍意十足的,唐祁掀起簾子,風嗚嗚刮進了車艙,伴着冰冷幹燥塵土的味,吹得飲酒人身上發軟的發軟,腦中清醒的清醒。
過了會兒,劉溪鸰扁扁嘴:“大人,能關上嗎?我有些暈……”
他嗤笑:“這會子怎麼暈了?”
“不曉得,”她搖搖頭:“……我才喝了一瓶,大人喝了好幾瓶,為什麼沒事?不是喝不得嗎?”
唐祁道:“隻是不上臉,不是喝不得。”
“那你還總叫阿放他們幫你擋酒?”想到這兒她有些生氣,“你上回還說你頭疼,裝的?騙我?”
“你”字脫口而出時,他便笑了,不再言語。
他瞧了瞧外頭,馬蹄輕快的響着,燈火漸漸遠去。撥開窗簾後,一時風更大,吹得人更暈。
“為什麼你總騙我?”她不高興。
他放下簾子,放柔了嗓音:“沒騙你。”
“怎麼沒騙……”
他不知何時坐到了她身邊,伸手捏着她的後頸,“是頭疼的。”
他頭疼,她頭暈。那酒肆娘子說得沒錯,這酒醉人。他怎會不曉得?隻是今日想多喝一些罷了。
酒氣噴在了她的鬓邊,帶着濃濃的桂花味,他喝得比她多多了。她說:“離我遠些……好暈。”
“快到了。”他随口應着,拇指在她耳後輕輕按壓,卻壓不下心中升騰而起的情愫。
眼前人仍在絮叨:“這酒有點勁……”那聲音如脈脈溫泉,緩緩流入他心口。
馬車一抖,“天塌了……唔……”接着便是腕上一緊,唇上一熱。
她忙坐直了身子,一下子清醒得不行。她動了動腕子,他的力氣還是大些,沒抽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滿車滿耳仍是她久久不靜的心跳。她一面使勁抽手,一面掩耳盜鈴:“大人醉了。”
“沒有。”他說着,便松了手。
嗯?她心下一空。隻是空不得多長時候,便又被攬入了懷中。
說來也怪,又不暈了。
唐祁也是微訝,這是怎麼了呢?從姚府出來時,他可不是這麼想的。
本以為還要拉扯推拒一番,可眼前人卻難得乖順了。瘦瘦小小一圈,來得輕而易舉。他問:“你醉了?”
她想了想,“也沒有。”
靠在他肩下時,那桂花味淡了,香樟味卻濃了。
她嗅了嗅,那像是某一天清晨他推門而來的味道。那時,年輕知縣給了她一罐鹽,又拿走了桌上的糖,說:“不可貪甜,會爛牙的。”想來剛才的桂花釀可能也是有些甜的,不,剛才好多都好甜。[1]
這時,頭頂傳來低低的笑聲:“那就好。”
“好什……”“什”字說了一半,嘴還沒閉上,下個字便淹沒在他的歎息聲中。
一時間,喉頭心中都是滿滿酸甜。迷蒙中她想起那酒肆娘子說“這甜酒便是迷人于不自知”,想來不是這個意思吧?這酒是正經酒?
柔軟的唇瓣相觸時,他輕托着她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