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元老夫人提前吩咐不用來省定,于是元大爺一家晚飯在自己的院子吃。
元汐大口扒着豬肉餡兒的馄饨,吃了個肚皮飽飽的才停下。
飯後,元清衍将元朗叫進書房詢問功課,元汐則跟着沈微蘭,春蕪幾個在外間屋裡練習針線。
“不練了,手酸。”
元汐耍賴着丢了手裡的刺繡布,撲進了娘親的懷裡,撒着嬌說道:“娘親,我餓了!”
沈微蘭的手一抖,差點戳上元汐,她無奈的搖搖頭:“才吃了晚飯沒多久,怎麼又餓了。”
元汐癟了癟嘴:“我是小孩,克化的快嘛,此時若是不吃,萬一半夜餓了怎麼辦。”
望着女兒水汪汪的大眼睛,沈微蘭還是心軟了,叫春蕪帶她去自家小廚房吃點東西。
春蕪笑着放下手裡的針線,牽着元汐走了出去。
此時天色暗了下來,一輪銀月挂在天上,月白清輝灑滿了青石甬道。
春蕪領着元汐進了小廚房,其他菜都沒有了,獨有粥還剩了一碗。
已到晚間,怕小姐消化不動,春蕪原本隻想盛半碗給她,誰知元汐墊着腳,指着鍋竈上那剩的一碗,說道:“春蕪姐姐,一碗都給我,我要送人!”
“送誰?”
春蕪有些意外。
臨風居内。
快至掌燈時分,屋内依舊亮着燈。
一旁的草墊床榻上躺着一個二十來年紀的男子,一面打鼾,一面撩起衣擺摳癢,然後轉過一個身,接着繼續鼾聲如雷。
謝鶴安坐在一個舊木闆安置的小案幾上,握着一隻用舊的毛筆,在昏暗的燈下抄寫着一本《春秋左氏傳》。
燭台上的蠟燭已經露出好長的黑芯,燭火飛閃,浸在燃燒後的蠟液裡,冒出一陣陣黑煙。
胃裡饑餓感帶來的刺痛不斷擴散,抿了抿慘白的雙唇,低下頭繼續寫。
“……大哥哥?”
寂靜的窗外忽然響起一道稚嫩的輕喚聲。
謝鶴安握着筆的動作微微一頓。
過了片刻,他臉色蒼白的垂下眼,繼續提筆寫字。
“我無爾詐,爾無我虞……輔車相依……唇亡齒寒……”
可裝死顯然對對方沒有任何的作用,那聲音卻沒有立即消失。
“咦?大哥哥不在嗎?”
另外一道稍年長些的女聲響起,有些急匆匆的着急。
“小姐,說不定謝小公子已經睡下了,我們要不回去吧,再晚夫人會着急的。”
“可他屋子裡的燈光都還亮着。”
“要不我去看看!”
話音剛落,沒等謝鶴安有所反應,已是一道腳步聲咚咚咚的傳來,接着,木門被拍的響動。
“大哥哥!大哥哥,你睡了沒?”
“大哥哥!”
謝鶴安額角的青筋直跳,深更半夜,恐鬧出亂子來不好看,于是放下筆起身。
“大——”
元汐正準備拍門,“吱呀”一聲,木門從裡面被打開。
虛弱的橘黃色燈光往外湧,一道略顯修長單薄的少年輪廓出現在了門口。
元汐唬了一跳,忍不住往後退了退。
謝鶴安垂了眼,注視着她的動作,臉上沒什麼情緒的開口:“有事嗎?”
元汐眨了眨眼睛,清澈的杏眼看着他,忽然彎了彎,從後背春蕪的手上拿了一碗粥過來給他,稚聲道:“我們剛剛才吃了晚飯,我嘗着這竹葉粥好吃,就端來給大哥哥嘗嘗。”
謝鶴安沒有接。
見元汐一個勁的傻舉着,春蕪忍不住走上前來,小聲勸道:“小姐,要不我們回去吧,謝公子說不定早已吃過了。”
春蕪對這位從京城逃難而來的元家親戚并不很熟,但也聽過當年那宗舉國震驚的首輔謀逆案,因而對這位首輔遺留下來的唯一兒子十分畏懼,總怕會惹火上身。
春蕪的聲音不大,但四周寂靜,足夠令所有人聽見。
謝鶴安握住門闩的清瘦的手微微收緊,清冷冷的開口:“我吃過了,你回去吧。”
說着,便要轉身關門。
“等等!”
謝鶴安還未有所反應,便感覺後背的衣服被人扯了下,小孩子的力氣竟大的驚人,待他轉回頭,手裡就被塞了一碗燙手的熱粥。
由于給的急,裡面的粥灑了一些,一些濺在了手上。
“大哥哥再見!”
似乎生怕他還回去似的,元汐說完便飛快轉身就溜。
望着她蹦蹦跳跳的歡快背影,好半晌才低下頭,看向手裡熱氣騰騰的竹葉粥。
應該是加熱過,還冒着熱氣。
回去後,元汐誰也沒有告訴,并囑咐春蕪也不要對别人講,見爹爹在書房裡見客人,隻好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雖然“出師未捷”,但元汐至少先送出去了一碗粥,沒被退回來。
且比上一世早了好些日子。
想到上一世,她過了一年多,才慢慢确認謝鶴安并非是什麼無賴惡徒,然後偶爾偷偷給他投喂些吃的。
那個時候謝鶴安已經很瘦了。
這一世,她多給他送幾碗飯,到時候他發達了,應該會知恩圖報的吧。
元汐胡思亂想了一會,才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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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元汐睡得迷迷糊糊的,又被春蕪給叫醒。
因心裡有事,元汐揉了揉臉,給自己加油打氣一番,便從床榻上爬起來。
因為昨天元朗的“控訴”,今天元清衍跟沈微蘭特意等到元朗過來才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