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柔儀也是生平第一次做這樣的事,雖然這是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向丫鬟們求來的,但女扮男裝走在街上總有些不自在。
身上這件略顯違和的豆青色袍子還是從紀青君處借來的,崔柔儀第二次見她時,她就穿着這件綠衣當街馴馬呢。
崔柔儀領着戰戰兢兢的染缃來至曲水河邊,一架由大小青石錯落鋪就的石拱橋橫跨其上,過了橋對岸就是京城有名的四喜街。
遠遠望過去,四喜街兩側亭台樓閣不計其數,實乃秦樓楚館聚集之地。
這會兒日頭還未落盡,河對岸已然絲竹靡靡,細歌婉轉,弦聲巧笑不絕于耳。
不少青樓畫閣已把紅紅綠綠的燈籠給挂起來攬客了。
有臨河而居的佳人穿着紗衣,頭簪草花,卷起了湘簾,憑欄擺出一副畫中仙似的靜态,向河對岸猶豫不決的主仆倆抛去或清或媚的笑臉,不可謂不勾人。
染缃臉紅如滴血,不住的拽着崔柔儀的袖子要往回走,小聲求道:“姑娘,偷偷溜出來已是大錯了,怎麼能來這個地方,要是夫人知道了……”
“你看,那是不是崔嵩堂兄?”崔柔儀完全無視了河對岸的莺歌燕舞,目光全放在了四喜街往來的二三行人身上。
恰巧崔嵩今日穿了件秋香色的衣裳,在沉悶的木色小樓間看過去也還算好認。
況且近日在昭武衛的重壓下,來此地消遣的達官貴人比往日少了大半,雨天就更不見幾個人影了,要找人并不難。
崔柔儀直感歎運氣不錯,一路緊趕着飛奔而來才能抓他個正着,若是再來得晚些,隻怕就見不着人了。
也得虧崔嵩風流成性,若是他相好的佳人少些,也不至于如此在四喜街上來回遊走,躊躇不決先去看望哪個好。
染缃定睛遠眺,雖然看得并不十分真切,卻也有八分把握,道:“确實是二房的小爺,可他是男兒身,來這裡不過是名聲不好聽些罷了,自有二老爺會管他,咱們可萬萬不能過河去。“
染缃是真怕了,不論當今風氣如何活絡,也不能寬宥一個姑娘家逛青樓,要是被侯爺夫人知道,她的小命就真得帶交出去了。
“我也沒想過河。”崔柔儀淡淡一笑,染缃才剛把提起的心放下,就聽她又道,“咱們去尋昭武衛罷。”
“啊?!”
染缃兩眼一黑,險些連傘也撐不住了,一時理不清逛青樓和尋昭武衛哪個更要命。
可是崔柔儀心意已決,拉着染缃找了個街角的書畫攤,對那攤主道:“借你這筆墨一用,銀錢照付。”
染缃不明所以的歎了口氣,依言掏了幾枚銅闆給了攤主,伸頭去看崔柔儀寫了些什麼。
不料崔柔儀袖子一撇遮去了大半,染缃隻抓住了幾個要緊的字眼:細作……四喜街沁芳閣……
沁芳閣不就是方才崔嵩小爺進去的那處?
染缃眼皮一跳,雙手不自覺的纏上了崔柔儀的胳膊,輕聲道:“崔嵩小爺如何得罪姑娘了,姑娘何必與他過不去呢?”
崔柔儀不答話,隻顧着吹幹墨迹,略一思忖後,将這方宣紙折成了一隻小巧的紙蝴蝶。
“你看,這像不像個姑娘家疊的?”離開了書畫攤後,崔柔儀舉着紙蝴蝶,笑眯眯的問染缃。
“您本來就是姑娘家啊。”染缃耷拉着眉眼,一臉苦相。
出來之前染缃還想着,隻要姑娘别跪在地上哭,刀山火海她願意也陪着出來走一遭兒。
可這會兒她隻恨自己怎麼沒生了一副鐵石心腸,任憑姑娘哭倒城牆,她也不該答應的。
崔柔儀卻一派從容,甚至顯出些幹壞事前的雀躍來,得意的眨眨眼睛,悠悠道:“可是我們倆現在是男兒身呐。”
染缃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袍子,低低的哦了一聲:原來姑娘還知道做壞事要把自己給摘出去。
這隻精緻的紙蝴蝶讓昭武衛撿了去,就算是要查,也先從姑娘們查起,而她們倆今日卻是一副半大小子的打扮,大可趁機溜回府去。
染缃略略放心了些,隻管懵頭懵腦的跟着胸有成竹的崔柔儀往前走。
昭武衛這陣子忙得人仰馬翻,人全都撒了出去,街上時不時的就冒出一個黑衣佩刀的家夥,要尋他們并不太難。
走了不過半條街,染缃就拉了拉崔柔儀的袖子,示意她看向前面轉角處,那裡正站着個高大的身影。
昭武衛是很好認的,黑衣上繡了銀絲鶴和倒挂松,腰間佩一把直刃長刀,總是一副似冷非冷的臉色,隻可遠觀不可近身。
崔柔儀并不想直接露面,便想了個小小主意出來,轉頭在長街上尋了家肉鋪,豪氣的花一串銅錢買了小小一塊豬肉。
染缃是越來越糊塗了,小聲提醒道:“姑娘,我雖然不管府裡的采買,卻也知道一百文才買這麼丁點肉,太虧了些。”
崔柔儀大搖其頭,隻對店家道:“讓你家小狗陪我一會兒可好?我和它有眼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