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似姿态閑适,卻透着幾分不怒自威,像是天生的上位者,無形中便壓得殿中梁國衆人不敢直視,戰戰兢兢。
梁王沒什麼長袖善舞的本事,頭一回遇上這樣的事,被她一瞧就已經心驚膽戰,額頭微微冒汗了。
他急忙小心翼翼地起身,躬身長揖答道:“回陛下,盡皆在此了。”
曾經他也是一國之君,被人喊了十幾年的陛下,如今卻要自去帝号喊别人。雖心中屈辱,他面上卻誠惶誠恐,不敢表露半分不滿,生怕一着不慎惹來殺身滅門之禍。
荊國的人頭滾滾,他雖未親見,卻早已被吓破了膽。他可不想既擔亡國之君的罵名,又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段曦甯掃了一眼殿中衆人,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目光掃過,在衆人皆膽戰心驚時,問世子沈鴻:“你嫡出兄弟是哪位?”
南征之前,江南三國每個皇帝有幾個兒子,她都打聽得清清楚楚。聽聞江南極重嫡庶,為此,她專門将幾個嫡出幾個庶出也打聽得一清二楚,唯恐有漏網之魚,過幾年跳出來打着複國的名義拉大旗做虎皮,給她添堵。
她記得,梁王應有七子,其中兩個嫡出來着,可是怎麼數好像都少一個?似乎世子沈鴻旁邊看起來有些空蕩。
難道是梁王糊弄她?
看他也不像有這膽子的人啊!
梁王被這話問得也是一愣,朝沈鴻這邊看來,怔了許久,這才像是想起什麼來似的,面上有些驚慌失措,看向沈鴻的眼神中隐隐帶了幾分責怪。
沈鴻亦是被問得臉色一變,勉強維持鎮定,正起身思量着該如何回話,段曦甯淩厲的目光就掃過來。
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着,透着幾分不耐煩,無形中帶着威壓,令本就膽小的梁王心頭一緊:“梁王,朕給你幾分薄面,才在此和談。若你跟朕耍什麼心眼兒,敬酒不吃吃罰酒……”
她并未将話說透,卻比明晃晃的威脅之語更令人心驚,像是一把懸而未落的利刃,晃得衆人心中一緊。
“陛下!”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帶着幾分突兀和尖利,打破了殿中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抑,引得段曦甯有幾分不悅,沉聲呵斥:“放肆!”
斥責之語調雖并無太大波瀾,聽在殿中衆人耳中猶如驚濤駭浪、山嶽傾頹,帶着鋪天蓋地的威壓。
一個形貌酷似梁王的少年剛一站了出來,便與其餘人一般吓得一抖,伏地一拜,強裝鎮定道:“臣沈濯有事啟奏,此番非是父王存心欺瞞,乃是世子令幼弟沈淵故意稱病躲避!”
說話時,着重在“沈淵”二字上頓了頓,似乎生怕她沒聽清楚這個名字。
梁王的次子沈濯,寵妃所出。
段曦甯無喜無怒地掃了他一眼,直看得他心下直打鼓,許久,才夾雜着絲絲寒意看向梁王,輕飄飄地問:“梁王,不是說都到齊了嗎?诓朕?”
梁王臉色發白,緘默不語,冷汗涔涔,不知該如何回答。
沈鴻急忙躬身行禮,辯解道:“陛下見諒,實是舍弟近來抱恙,恐唐突貴客,這才回避。”
段曦甯漫不經心地把玩着手中匕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言語帶着幾分譏诮:“朕一來他便抱恙,不知是身患何疾,來得如此恰如其分?”
沈鴻勉強鎮定下來的神情陡然一變,不知該如何答話,垂眸掩下眸中異色,隻連連告罪。
殿内正焦灼着,門外護衛一聲通傳及時打破了短暫的寂靜:“陛下,梁國七公子沈淵求見!”
衆人齊齊看向門外,無人敢出聲,提心吊膽地等着段曦甯下令。
段曦甯涼涼地掃了幾眼,不鹹不淡地吩咐:“宣!”
她望向殿門口,便見進來個一襲青衫的少年,極有書卷氣,不像個梁國公子,倒像是俊逸出塵、遺世獨立的名士。
甫一進來,他一身的雅緻清隽令整個大殿都靜了幾分。
他恍若未覺,端方挺拔的身姿不疾不徐地走到了近前,俯身參拜。
段曦甯仔細地打量着他的面容,眸中驚豔亦是掩飾不住。
那劍眉下是一雙形狀極好的鳳眼,本該自有幾分風流的眉眼卻清澈見底,純淨得無一絲雜質。
自诩閱人無數的段曦甯,第一次為眼前如同寒玉雕琢而成的少年驚為天人。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平生最喜歡漂亮的人和東西了。
天理公道,這樣好看的人兒合該是屬于她的。
“沈淵參見陛下!”
悅耳的嗓音清列如玉,喚回了段曦甯遊走的神思。